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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响起了厉英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那声音全闷在喉咙里,听起来又怪异又虚弱,而她的部下觅声回头,随即怪叫着散了开来。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头顶,五指合拢,抓牢了她的头颅,然后猛的向后一拧。黑木梨花的脑袋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看到了沈之恒。沈之恒有种奇异的高大,仿佛已经悬浮在半空之中,瞳孔中的黑色晕染开来,他的眼珠变成了一枚黑曜石,冷,硬,有光亮,无感情。
五指张开,黑木梨花倒地。
屠戮就此开始。
厉英良不再采取任何防护了,他顺着墙边向前爬,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只能靠着双肘向前拼命的挪蹭,后方响着此起彼伏的惨叫,成河的鲜血顺着地面流过来,速度比他更快。这一刻,他没了思想没了计谋,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了一点求生欲驱使着他,让他爬向前去。
在走廊尽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鲜红的脚。这脚纤瘦玲珑,穿着白色帆布鞋——曾经是白色的,现在已经被血染红。顺着这双脚往上看,他看到了米兰。
他想求她放自己一马,可他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眼前的两只脚忽然挪开了,米兰给他让了路。
米兰和他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并且始终记得那个冬夜,他可怜她一个小姑娘顶风冒雪的在街上走,用汽车把她送回了家里。他唯一的问题是总想害沈先生,这让他变得讨厌起来,但她此刻不想找他报仇,没那个心情,随他去吧!
她正痴迷于眼中的沈之恒。
眼前是个血肉横飞的世界,而在她眼中,血肉横飞和阳光明媚的区别,不过是一个世界有血肉,一个世界有阳光。
当最后一名士兵也倒下去后,走廊里只剩了她和沈之恒两个活口。沈之恒血淋淋的走向了她,她知道他此刻是失了神智,然而完全没有想逃。
她不会逃的,她就是为了他而回来的,如今他们终于又相见了,哪怕头上降了天雷,她也不会逃。如果他攻击她,那她就攻击回去,她一定要把他带走,最好是能一起活,活不成,一起死也可以。
因为她爱他!
可是沈之恒走到半路,忽然跌坐了下去。随手扯过一具尸首,他俯下身一口咬下去,开始吮吸血液。
再然后,他向前一头栽下,昏迷过去。
米兰背着沈之恒,在走廊里走。沈之恒太高了,两条腿拖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而在几十米外的后方,厉英良追着血痕,也在艰难的爬。
米兰没有留意后方的追踪者,单是凭着记忆,要去走那司徒威廉走过的路。空气飞快的灼热起来,她又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火,火焰变得弱了些许,她停下来,将身后的沈之恒向上托了托。
“走喽!”她发出了一声自娱自乐式的呼喊。
然后她背着他的沈先生,冲进大火,冲过大火,冲出大火。
大火过后,再走过一条未完工的甬道,米兰嗅到了荒野的气味。
她昂着头,体内有无尽的力气,她的长发焦了大半,小腿上的水泡连了片。她在疼痛中恶狠狠的走,兴高采烈的走,是女学童,是小新娘。她就是喜欢救他,她救他的身体,他救她的灵魂。
她不知道司徒威廉走的是哪条路,也懒怠管。前方就是走廊尽头,墙壁上架了铁梯,她走到梯子前仰起头,看到了上方横七竖八的铁管,以及铁管之上璀璨的星光。
米兰没有找到绳索,于是把她那沈先生的裤子脱了。裤子相当结实,足可以将沈之恒和她牢牢的绑为一体。她腾出两只手抓了梯子,向上一级一级的爬。
等到爬上地面之后,她环顾四周,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忽然“哎呀”了一声,她看到了附近有一处乱糟糟的浅土坑,如果没记错,那里本应是一口竖井,她当初就是从那井里跌下去的。他们刚下去,那井就被日本兵炸塌了。
米兰几乎要笑起来:运气太好了,前面都是她走过的路,走过一遍的路,她是全记得住的!
身后响起了一声呻吟,这一声呻吟催促她快步上了路。沈先生那么爱面子,她想他一定不高兴光着屁股和自己在野地里跑,自己非得赶在他清醒之前离开这里不可。
在米兰背着沈之恒狂奔之时,厉英良也见了天日。
他追踪米兰,追着追着就追不上了,他只好凭着直觉乱爬,最后竟然也找到了一条活路。而在爬上这条活路之前,他遇到了黑木梨花的残部。那是两名精神快要错乱的日本兵,见了厉英良就胡乱开了枪,厉英良随即反击——手枪里一共只剩了两颗子弹,这回全派上了用场。
他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敢杀日本人。
日本兵死了,他自己的肩膀也中了两枪,除了这两枪之外,他先前爬过了一片火,那火大概是耗尽了燃料,只剩了几簇微弱火苗,然而火苗也是火,足以把他裸露在外的手脸烧得皮焦肉烂。
但他还留着一口气,他还能爬。爬上了一道长长的楼梯,他迎头撞上了一片铁格栅。格栅一撞就松动了,他再撞几次,撞出了个小小洞口,正能容许他伸出头去。
外面就是荒草地,他如蛇一般的向外爬,挤得身体扭曲变形,关节在剧痛之中喀吧直响。他不管不顾,着了魔似的向外挤,哪怕活活挤碎了,也比死在那地狱里强。
厉英良向外挤了许久,末了他耗尽了力量,卡在那洞口,动不得了。
他闭了眼睛等死,可是有人走了过来,俯身问道:“是厉先生吗?”
厉英良动了动眼皮,听出对方是司徒威廉。
司徒威廉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虚:“你瞧见米兰没有?”他用力拍了拍厉英良的脑袋:“你也要死啦?”
然后他直起身,双手插进裤兜里,自言自语的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死了?就不能出来个活的?我还等着有人给我带路回家呢,这到底是哪儿呀!”
说完这话,他又蹲了下来,发现了厉英良肩上的枪伤。伸手在那枪口上蹭了一下,他收回手指吮了吮鲜血味道,仿佛感觉还不错,便将双手插到厉英良腋下,也不管他的死活,硬把他从那小洞口里拽了出来。然后盘腿坐下去,他搂着厉英良,俯身对准了颈侧动脉就要咬下去。
就在这时,厉英良运用周身最后一点力气,开了口:“把我变成沈之恒那样的人吧……”
司徒威廉一愣:“什么?”
“我会报答你……我做你的狗,听你的差遣……我会给你卖命……永远报答你……”
他还有千万句美好的誓言可说,然而他的四肢在迅速失去温度,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他死不瞑目。
最后一口气呼出去,他等待死亡降临,可降临的是司徒威廉柔软的嘴唇,和锐利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