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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峤西,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林其乐问他。
不仅夜里问,到了白天还要继续追着问,蒋峤西不肯说。
“是什么啊,就不能告诉我……”林其乐说。
蒋峤西被她追问得烦了,只好回了一句:“说了你也不懂。”
明明都一样上四年级,都是少先队员,什么叫“说了你也不懂”。
林其乐心里这样想,越发地郁闷了。她郁闷地吃虾片,吃得咔嚓咔嚓,咯吱咯吱;她郁闷地揪波比小精灵淡蓝色的头发,郁闷地仰躺在竹席上,睁大眼睛瞪天花板,又瞪坐在一边的蒋峤西。
吃过了晚饭,蒋峤西又背靠着大衣柜,在林其乐身边低头写题。
林其乐保持这样仰躺的姿势,从下往上不自觉瞥他的脸。
蒋峤西的眼睫毛长而卷翘,低头的时候,把眼眸遮住一半。蒋峤西的嘴唇有点薄,可能是因为天生肤色太苍白,他的嘴唇呈现一种极浅嫩的,花瓣样的红。
蒋峤西写题的时候不仅笔在动,嘴唇也时不时开合,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蒋峤西在演算纸和书页中间来回检查,他的睫毛一会儿抬一抬,一会儿又落下去。
蒋峤西忽然抬起眼,他那双黑眼珠里映的全是林其乐惊呆了的脸。
林其乐就保持这种惊呆的表情,在竹席子上僵硬地翻了个身,把热的脸挤到下面去。
*
国庆假期结束,一回到学校,木芙蓉全开花了。杜尚打着哈欠和同学一起朗读课文《火烧云》,他歪过头,发现林其乐眼睛直勾勾瞧着语文课本,也不跟着念,就不停咽喉咙。
杜尚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林其乐手中翻开的课文根本不是《火烧云》,是《我爱故乡的杨梅》。
语文老师非常生气:“林其乐同学!不仅假期作业没做完,开学了连语文课本都能带错!”
林其乐站起来挨批评。秦野云坐她背后嗤笑,结果也被语文老师叫起来了。
“秦野云,还笑!你的作业呢?你说你们俩这对难姊难妹!”
杜尚问,你今天晚上还和蒋峤西回去玩过家家啊?
林其乐背着书包放学,走在几个小伙伴中间。她低头捏从蔡方元手里抢来的电子鸡,那几个小按键快被她捏坏了,可电子宠物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杜尚苦口婆心地劝:“樱桃,你就别成天耽误人家蒋峤西学习了——”
林其乐说:“我没耽误他的学习。”
杜尚说:“怎么可能不耽误,你整天在他旁边玩,他怎么可能专心做题?”
林其乐回头看了蒋峤西一眼,发现蒋峤西走在后面,也正看她。
林其乐转过身去,继续低头捏电子鸡。
等到了工人俱乐部门口,林其乐把电子鸡还给蔡方元,就和他们分开了。
只有蒋峤西跟在林其乐身后,沿同一条路,往他们两个的家走。
林电工早早的骑自行车下班回来,说:“峤西啊,你爸爸去市里邮政局了!”
林其乐感觉蒋峤西的步子忽然停下了。
“我没看清楚包裹单上写的是什么,”林电工笑道,“好像是从香港转寄来的邮包,寄给你的。”
蒋政蒋经理夜里七点才回来,他去了一趟市里,不仅叫司机搬了邮政局的包裹,还买了些新鲜水果,让蒋峤西给群山工地的学生家长们送去。他这个儿子他平时不太关心,都是托工地上的工友帮忙照顾。
林其乐站在家门口,怀抱着好大一挂广西大香蕉。林其乐先抬头,甜甜道:“谢谢蒋叔叔!”
她又偷偷问蒋峤西:“谁给你寄的包裹?”
蒋峤西平日里再怎么矜持冷静,再怎么装作大人样的不说话,这会儿也按捺不住欣喜快乐。他眼睛都在发光:“我堂哥。”
林其乐从没见过蒋峤西这么高兴:“他给你寄的什么?”
蒋峤西回答:“书,教材。”
林其乐本以为会是什么零食、玩具。毕竟是从香港寄来,多新鲜啊。
她的眉毛失望地耷拉下来。
蒋峤西的堂兄给他捎带了一封信,说第一次寄书去内陆的群山市,不知会不会顺利,如果顺利,以后每个月他都会从香港给峤西寄新的书和资料:“希望你在那边好好学习,把握住自己的未来!”
林其乐坐在竹席子上,挨在蒋峤西身边。那些从香港寄来的英文教材林其乐也看不懂,这封简短的繁体字写的信她还能看明白。
蒋峤西堂哥写的字真漂亮。
“你堂哥大你几岁?”林其乐问。
蒋峤西说:“十六岁。”
林其乐愣了一会儿,大十六岁?
不应该叫“叔叔”吗?
“他二十五岁?”林其乐算道。
蒋峤西说:“我哥大我十四岁。堂哥原本是他的堂哥,后来才是我的堂哥。”
林其乐眨眨眼睛,不再问了。
林妈妈端了一盘橘子和切好的苹果进来:“寄了这么多东西来啊?”
蒋峤西从地上站起来了,忙说:“不好意思,阿姨,我收拾一下。”
林妈妈说:“樱桃,快把你的漫画书收起来,好让峤西的书有个地方放,不然你们怎么学习。”
学习,学习。在大人眼里,仿佛小孩子每天要做的事就只有学习。
十月末,林其乐走在上学路上,看到身边许多大人正在对着报纸唉声叹气。
中国股市还在暴跌,从七月份到现在,三个月了,不见任何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