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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的全体守军除了必要的留守之外,已经全体列队在西门外恭迎督视相公的驾临。郑云鸣却并不想要真的“驾临”这些百战之中逃得一生的士兵们,在他看来,这座英雄的城市和他的守卫者们,才是这场波澜壮阔的会战的真正英雄,没有鄂州数万士卒的咬牙死守,就不会有后来的战役行动的陆续展开,更谈不到以奇袭的方式突然截断蒙古军在江面上的交通。正是鄂州军民合力守御,始终牢牢的牵引着蒙古军团的主力于鄂州外围,使得他们不能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和宋朝来援的大军展开决战,因为鄂州的威胁始终存在,才使得蒙古军事前准备好的围城打援战略失效,从各地奔赴京湖的援军,蒙古军未能歼灭一路。也堪称是不小的奇迹。
但这样的奇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郑云鸣分明看见,战前赶赴鄂州并鄂州原来驻扎的精兵超过四万,现今在城外列队接受检阅的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且个个身上缠着白布,有人拄着木杖,有人用吊带挂着胳膊,真正能够战斗的战士,估计不超过五千人,其实众军个个满身血污,很难分辨谁身上有伤,似乎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刚刚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孤魂野鬼一般。
陈光和魏胜站在队伍的前方,两个人盔甲都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原本都统应该配备的仪仗,早就已经荡然无存,只有魏胜还未受伤的左手牢牢的握着那面因为血污而变得有些发黑的旗帜。
郑云鸣翻身下马,缓步来到二人近前,对着两个人深深的躬身下拜。
“大宋之全社稷,皆是汝二人功劳!”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整个大宋都知道,从郑相公口中从未说过这句话,当然,以后即便有人立下更大的功劳,大概也很难再得到这样的赞颂了。
陈光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是如此响亮,让内城内躲避战祸的妇孺都听得真切,她们不明白,那个在蒙古人震天裂地的砲石夹攻中淡定如常的大将军,这时候为什么哭的跟小孩儿一样伤心?
但很快的,站在陈光身后的成千上万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汉子,也跟着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就像山崩海啸一样冲刷着数十日以来的焦虑和绝望,在震天的哭声中,响起了陈光响亮的回应:“鄂州上下,全赖丞相赐命!”
在一片恸哭声里只有魏胜板着脸,黑红的污迹下面目如常,李庭芝笑道:“鄂州数十万人里,只有魏老虎不畏死耶?”
魏胜面无表情的说道:“出征之时相公书信中有言道,援兵早晚赶到,但必在鄂州城破之前,相公自领兵以来,言无不信,我害怕什么!”
郑云鸣哼了一声,旋即沉了声音问道:“你的部下,,,,,,就只剩下这点人了吗?”
他自然觉得就像是挖心一样的痛楚,二十年以来,练成数支大军,但最终他真正信赖的,也不过就是韩锋的骑兵和魏胜的步卒而已,接下来,将要在广阔的中原大地上和蒙古人进行真正的大决战了,可是这个时候他手里却已经没有猛虎的步卒可以使用。正所谓真正的用兵者对待精兵就像是对待自己的血肉一样珍惜,为了赢得这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大战,不得不割血肉以为牺牲,但郑云鸣真的看到他用以攻无不克的猛虎步卒只剩下这么一点点兵力,还是忍不住动容。
魏胜轻描淡写的回禀道:“能走得动路的弟兄们都出城找便宜杀敌去了,这个大好光景,能动得了的谁还愿意坐在城里发呆。”
郑云鸣顿感惊讶,他只以为魏胜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不料魏胜还有余力开城追杀敌人。但见魏胜笑道:“丞相说过的,哪怕到了最危急的时候,都不要让自己陷入毫无办法的地步,鄂州内城和敌军接触面狭窄,所以各部编成小兵团,轮番上前和敌人交战,虽然不能大批歼灭敌人,但可以拖时间,同时让各部有休整的时间,在蒙古军突破内城的时候各部的确是出现了体力上的极限。但并非伤亡殆尽,因为相公说过,用兵之善者,首用天时地利获胜,其次兵革,再下体力,最恶者是人命堆出来的。今日虽然敌军万重,还没有真的到逼迫俺用人命填进去的地步。”
郑云鸣没有夸赞他,他已经不需要对这位自少年起就跟随在身边的心腹将军有多余的赞语,二十年来,他麾下的四名少年将军疾速的成长起来,成为大宋赖以生存的柱石之臣,在即将展开的更加宏大的战争里,更加需要魏胜这样的智慧,而不是一股脑的勇猛冲突。
远方突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来到郑云鸣近前下马禀奏道:“王都统已经将张柔围困在蓑衣渡,请示相公是否擒杀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