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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道政令落地,天下为之震动,百姓们额手称庆,欢天喜地,六国王室、亲贵后人却是战战兢兢,惶惶不能自已。
秦灭六国不过十年,虽然用暴力机器毁灭了六国的政治形态,但六国的文化和思想,乃至于各国十数年来对统治地区潜移默化的影响,却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抹煞。
风土不同,语言不通,习俗也不同,六国之人不明秦律,而秦国连年征战,同样也没有时间教化六国百姓,使秦国律法深入人心,甚至于为了加强六国地区的统治,不得不同六国勋贵乃至于豪强短暂的寻求合作,以加强对地方的统治与把控。
而这些勋贵与豪强,很多都对六国心怀同情,甚至于本身就是六国之后,心怀不轨。
秦朝立国之初,设置郡县四十九,能为郡守之人,皆是一方大吏,可即便是郡守这等级别的高官,也不乏有心怀反意之人,譬如收留项梁、项籍叔父二人的会稽郡守殷通,便是其中翘楚。
他原是楚人,同项梁私交甚好,后世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说法,秦灭楚国的那一战也最是艰难,然而秦楚两国联姻多年,从宣太后到华阳夫人,再到嬴政的元后乃至于身上流着一半楚国血脉的皇长子扶苏,楚国一系对于秦宫的影响不言而喻,故而秦灭楚之后,并不曾将楚国勋贵赶尽杀绝,某些亲附秦国的勋贵便得以保留,甚至位居高位,殷通便是其中之一。
为利而来,利尽而散,待到秦国大厦倾覆之时,便是他们展露獠牙的时刻,而天下之大,如此为之的又岂止是一个殷通。
前世嬴政看不上这群跳梁小丑,压根不将这群人放在心上,而他在之时,也的确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什么项羽刘邦、陈馀魏豹,彼可取而代之,朕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代?
始皇不死,谁敢逐鹿天下!
嬴政中止了南征计划,阿房宫不建了,手办不搞了,皇陵也不修了,腾出手来一心将六国残留的余孽清剿干净。
天气仍旧酷热难耐,侍从们从冰宫中凿取冬日里储存的冰块送到咸阳宫内的水榭中上风处,微风从远处吹来,顺着窗扉灌进水榭的风也随之变得清凉。
嬴政理顺思绪,同空间内皇帝们道:“前世一统天下时,朕只是一味加强皇帝手中的权柄,现下回头再看,却是过犹不及。秦国宗室和军武勋贵没有在统一中得到利益,关内的老秦人同样没有得到好处。再则,秦国之所以有一支虎狼之师,一是因为商鞅变法,律令严峻、赏罚分明,二是因为秦军有征战的目标,以战养战,自身损耗不大,可现在六国尽成秦囊中之物,再去征战,便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了……”
李世民了然道:“所以你让扶苏去拜访秦国宗室,让李信交际老秦旧臣,又调动关中军团换防,腾出人手待命。”
朱元璋跟高祖、朱棣、刘彻四个人聚在一起打牌,闻言抬了下眼,漫不经心道:“天下统一了,始皇短时间内又无意南征,对于六国余孽和地方豪强的清缴,就相当于最后一次收割作物了,这种好事当然得叫自己人上啊,是不是?”
嬴政唇角翘起一个冷锐的弧度,没再言语。
始皇帝掌控之下的大秦跟胡亥掌控下的大秦大概就是手/榴弹跟核/弹之间的区别,他能够最大程度的调用大秦的军队和人力物力,也有能力弹压所有可能会有的暴动和祸乱,这是胡亥、亦或者是赵高望尘莫及的。
秦国宗室和旧军武勋贵出身的将领们纷纷出山,十数人分别统帅着一支由中尉军为主、地方常驻军为辅的巡检部队,浩浩荡荡奔赴天下各方。
他们的任务是清缴所有非秦国故土内的豪强势力,同时将六国余孽赶尽杀绝!
倘若下达这命令的是六国故主,豪强们未必会十分放在心上,谁不知道六国的统治和军队早就糜烂到了极点,可换成虎狼一般的秦始皇帝,没人敢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从咸阳东向而行,首先抵达的便是韩国故土。
韩国原就是六国之中最为势弱的国家,也是六国之中第一个被秦灭掉的国家,现下咸阳特使持皇帝令来此,故韩豪强压根不敢有抵抗之心,望风而倒,极尽谦卑之态。
这一队由王翦之孙王离亲自带领,抵达颍川郡之后,王离下令军队原地休整,对于惴惴不安的本地豪强们献上的金银财帛,他来者不拒,可本地豪强想要的承诺和保证,他却只字不提。
相较于名满天下的祖父和父亲,王离的军事才能并不十分出众,天资和能力这东西就跟考试一样,试卷交上去了,不需要看最终分数,也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
王离明白自己的短板,当皇帝幸上郡之际,点了他同归咸阳之时,他心都凉了半截,军武门楣的子孙不在战场上搏一个出身,难道要去弃武从文吗?
好在祖父王翦留下的余荫足够大,王氏一族的名声也足够响,陛下并不曾将他废置,而是另行委以重任。
王离只是没有军事才能,然而在父祖二人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政治才能总是有的,陛下为了清缴六国豪强、杀尽六国余孽,连南征都停了,皇陵也不修了——皇帝都把自己的梦想暂时搁置了,韩国又是此次任务的第一站,他要是因为财帛而把事情搞砸了,开了坏头,别说他的祖父是王翦,就算是先王,陛下也饶他不得!
王离心里边这笔账算的清楚,故韩豪强送礼行贿,那就收下,收了钱不帮他们办事,这怎么能算贪污呢!
待到将颍川郡内豪强名姓势力清查明白,王离顺势举起了屠刀,篦子一样将各个豪强土地家财过了一遍,留下一点所谓的赎买钱财,旋即便将其家小打包发往咸阳。
倒是有人想要私藏财产,可这时候的财产要么是金银玉器等有重量的东西,轻易腾挪不走,要么干脆就是土地,想搬也搬不走,为之奈何?
那豪强眼见着几代积累的家财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再见士卒、半是催促半是逼迫的将他和家人推上马车,就此远离故土,更是悲愤至极:“王将军,你究竟意欲何为?我家世代居住于此,落叶尚且归根……”
王离端坐马上,慢慢将腰刀拔出,眸光冷厉:“陛下有命,赐六国豪强为先王守陵,此后世居咸阳。尔等出身六国,却有幸侍奉先王陵寝,天恩如此浩荡,你竟丝毫不感慕恩德?!”
阳光热烈,腰刀雪亮,那一点冷光照进那豪强眼中,他惊慌后退几步,再不敢与之争辩,仓皇躲进了马车里,同抹着眼泪的家小一道赶赴咸阳。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颍川郡的其余地方,乃至于其余六国故土。
在从前的楚国国土,现下的衡山郡,楚人的反抗尤其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