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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点滴雨水,化作粒粒粗盐,又成片片鹅毛,在空中纷扬乱舞,一下就是两三天。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京中雪景,只去年这个时候,还在苏府里头熬着,哪有心思看银装素裹呢。
薛凌学了高门小姐的模样,终日捂了个手炉在怀里,将桌上一卷《六度集经》来回翻。丫鬟也剪了几支含苞腊梅,斜斜插在窗前红釉宽口瓶里,淡淡清气氲在炭盆暖意里散了一屋。
她们说,今年的梅花开的好早。到底一番铮铮傲骨,愈是冷,愈是香的透彻。
薛凌听见了,便也跟着一道儿笑了夸。这么铮铮傲骨的花儿,也没见能开在平城冬日。说到底,还不就是要顺应个天时么。
世间万物,哪能争过天呢?
江府又传了口信来,说给黄靖愢府上递了个丫鬟去。宫中霍云婉也带了话,说昭淑太后那头已经知道黄旭尧埋在哪了。
有了这两位帮忙,估计黄家得闹上一场,不日即有结果。薛凌再没过多操心,安安静静等着立冬。
日子越来越近,院里下人活计便多了起来。各式布施药材要轻点分装,各样宴席用具要提前打理,丫鬟小厮俱是忙的脚不沾地。
那些散开的药材味附在雪花上,铺天盖地在壑园里盘旋缭绕,偶尔闻着一缕,好像回了存善堂似的。薛凌闲极循着味走得几转,又见着那姓李的老头。舌尖一转,竟是甜甜喊了声“李伯伯。”
那老头子正吆三喝四指挥底下人搬东西,听见这声喊,抬头见是薛凌,忙小跑几步走到跟前躬身问:“小姐这是......”
薛凌笑道:“近日闲的慌,到处乱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月十五要往街上施药,小人正瞅着底下人干活呢。早些分了备置到街边铺子去,免得到时候慌乱。”
薛凌并没客套喊不要多礼,他却自顾直了身子。灰白色广袖衫子在风中展开,确有几副仙风道骨像,不怪薛凌那日错认。她看了眼小厮折腾,好奇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冬日天寒,易生风弊。老儿这里备了黄芪党参,甘草大枣等等。可益气补血,养阴补阳。”
薛凌垫着脚尖往药材箱子里瞅了瞅,回转来对着那老儿笑:“李伯伯还真是医术高明。”
老头一捋胡子,摇头晃脑喊“小姐谬赞”。其神采飞扬,怎么也不像认为谬赞的样子。
“伯伯事忙,我就不打扰”。薛凌颔首,轻躬了躬身。回到自己住处,研磨来,写的是老李头那副帘子:长恨身无济世手,但求胸存悬壶心。
她也见过街边施粥的施药的,大多挂了个布番写上姓甚名谁,指明报恩去处。看今日字写的甚好,吩咐薛瞑给逸白送去。
她说:“施药嘛,这幅联子正好。”
逸白瞧了瞧,对着薛瞑笑道:“小姐笔墨真好。”
那老头子瞧了瞧,对着逸白夸:“这联子是真好,找个进士翰林来,还不一定能写出这么应景的话。”
“那拿去找人抄得几份,来日挂上吧”。逸白并不多当回事。好,也没真就好到哪去,贵在情谊撩拨吧,听着怪动人的。
世人总为些螳臂当车、蚍蜉憾树的壮举感动,说穿了,还不就是不自量。
老头子应了拿着联子走,他也是这么个想法。是而跨出门暗诽了一句,悬壶者,无非就是拎个药壶往外倒,轻而易举,谁还做不得了。
偏众生多愚夫,最爱听这些貌若自谦的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