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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宗的车驾抵达朱雀门的时候,恰好要散早朝。
王直见英宗半点要去迎接的意思都没有,觉得这于面子上也说不过去,便执笏上前请奏道:“陛下,上皇北狩苦寒了十几年,而今得以归来,乃是祖宗庇佑,是我大胤朝的荣耀,陛下还是率领百官相迎以示尊重吧!”
英宗看了王直一眼,只觉得这个老匹夫实在是讨人厌得很,每每他开口说话,英宗便觉得聒噪,感觉这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狗嘴里吐出来象牙!
不待英宗表态,右相周伯宣和几个中立派臣子也出列附和。
依着规矩,上皇狩猎还朝,本该是陛下与百官出皇城相迎的,眼下也不必出皇城,只需在宫门口迎接表示一下而已,陛下何不看在祖宗的面上,给上皇几分体面呢?
其他臣子也纷纷道是附议赞同。
英宗见状嗯了一声,龙颜低沉若水,整容起身,大步跨下汉白玉堆砌而成的高台。他的步履昂扬,于行走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让人莫敢逼视的王者威严与霸气。
十几年的帝王生涯,英宗早已深谙此道,驾轻就熟!
福公公甩着拂尘喊了一声起驾,颠颠地跟在英宗身后出了龙乾殿。
百官归位,按照早朝分班入朝的队列,齐步退出大殿,跟了上去。
外面朝阳已经升起,熹微的晨光普照大地。
英宗在广场的中央停下脚步,头顶的华盖挡住了部分阳光,毓冕珠帘后面的脸色,晦暗不明,只一双星眸灿亮,如炬的目光望向通往宫门的甬道。身形如塑像一般巍然而立。
而此刻,承载着宪宗的御撵正徐徐往广场而来,仪仗简单得可怜。
两侧的禁卫军屈膝跪拜。山呼万岁。
郑恩泰与使臣团的一众人亦纷纷伏跪在地,郑恩泰抬起一张漾满激动笑意的脸。远远看着英宗,行了稽首大礼,高声道:“臣郑恩泰叩见吾皇陛下,历时一月,臣终不负陛下所望,平安将上皇迎接回来了!”
郑恩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哽咽,但他的声音铿锵,很有感染力。让在场的所有人似能切身地体会到他这一趟出使的不容易,心中不免动容,继而鼻子泛酸,眼角发热。
英宗道了一声平身,又说了几句夸奖慰问的话,继而看着垂着幔帐的御撵,声情并茂的唤了一声:“皇兄......”
这一声皇兄唤得宪宗心头刺痛。他眼眶不觉一片殷红,手抖了抖,挑开幔帐,躬身走了出来。
视线里是黑压压的一群人。他扫过一张又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最后定格在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戴着冕冠的帝王身上。
英宗。他的亲弟弟,而今大胤朝的帝王,正灼切地看着自己。
风吹起他龙袍的袍角,掀起一片刺目的金黄!
兄弟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触、相融,而后宪宗清瘦白皙的面容便漾开了笑意,平和而温淡的笑意。
他刚想上前一步,英宗便在他动作之前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了他饱经风霜的粗糙的大手。
“皇兄......终于得归,朕心甚慰。这些年,你受苦了!”英宗的声音有些颤抖。握着宪宗的手微微加重,显得十分情真意切。
宪宗依然是平静的笑着。他表面的情绪似乎没有什么起伏,这跟十几年前那个君临天下,霸气外露的帝王相去甚远,显得寡淡不争,仿佛看透红尘一般,无欲无求......
广场上鸦雀无声,朝臣们默默立在一隅,谁也没有在这个当口抽头,上前去说些恭迎上皇归来的客套话。
禁卫军们则依然跪在地上,如磐石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
兄弟二人在广场上寒暄了几句,而后再英宗的示意下,朝臣们才上前来参拜上皇。
宪宗只淡淡与他们点头致意,随后英宗便让朝臣们都散了,自己准备陪同宪宗去起居的宫殿。
宪宗他不是傻子,从迎接的礼仪和英宗流于表面的作态,他明白英宗对自己的排斥,不仅仅是不欢迎那么简单,他对自己还有猜忌和怨恨。
可真正该怨恨的人,不应该是他么?
他的妻儿,他的旧部,都成了他维护自身利益、捍卫皇权统治的牺牲品......
宪宗不屑于流于表面的兄友弟恭,他现在所要做的,仅仅是隐忍无争!
他谢绝了英宗的陪同,只让他安排内侍引自己去寝宫便好。
英宗也没有耐心与他寒暄,他借口还要批阅奏折,便指了福公公陪同上皇回宫。
朝臣们恭声欢送。
而后英宗便让使臣团的人都回去歇着,至于他们此行立下的大功,明日上朝再行封赏。
郑恩泰等人谢过皇恩后,便直接出了宫,回自己府上,等待明日陛下给的封赏和翟升。
......
此时,福公公已经领着宪宗来到他的寝宫----省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