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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璐见了那火苗子,先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听到这屋里伺候的丫鬟大声尖叫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啊……来人救火啊……”
这一叫,顿时屋里‘轰’一声就热闹起来,好像人人都被点着了一般,每个人都往那边看过去,果然见贵妃娘娘身后的幔子被火苗子燎起来了,那幔子是纱的,轻薄的很,火舌一舔,顿时就卷开了。
这屋里全是女眷,没男人,就更吓的厉害了,有人就跟着尖叫起来,有年轻胆小的已经哭了起来,人人都拼了命要往外头跑,通常带进宫的都是身边得用的丫鬟,大都知道护主,虽说惧怕,还是紧拉着主子往外头走,只是这些女眷,平日里养尊处优不说,这衣服也是又长又大,哪里跑的动,略被人踩一脚,越发踉跄尖叫,只管胡乱叫喊,混乱起来。
周宝璐见场面虽不算太混乱,可这昭德殿里因着开元宵大宴,自然是精心装饰过的,大量的纱幔帷帐绢花毡垫,那地上墙上空中就全是最易点着的东西了。
见周宝璐还站着不动,樱桃急了,拉着周宝璐往外头送,周宝璐忙道:“别落下大公主!”
这种时候,亲疏立见,虽然都是妹妹,周宝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公主。
祖母离的远没办法,且周宝璐记得祖母年纪大些,来得迟,还在门边儿上与人说话呢,自己都还没来得及与祖母说话。
外头的太监侍卫都聚集过来,叫喊声更大了,周宝璐脸都被熏的滚热,也顾不了谁了,却见大公主身边儿那个看着寻常的丫鬟,一手夹起大公主,一手夹起二公主,似乎特别会看空子,几步就闪到前头去了。
昭德殿掌宫太监张德贵一脸汗的指挥着太监侍卫救火救人:“快快快,都上去!磨蹭什么……老子回头揭了你们的皮!”
周宝璐见已经跑出来的贵妇人们一个个惊惶未定,都还聚在院子里议论纷纷,她忙拉了张德贵一把:“救人要紧,几位娘娘都在里头的台阶上头,离着前门最远,又是她们跟前起火的,叫人从后门救去!”
张德贵忙忙的点头:“是是是,你们几个,绕后门去,全身浇湿披着湿褥子,进去救几位娘娘!”
周宝璐又过去道:“夫人们受惊了,这会子乱成这样,咱们在这里只是碍事,夫人们请移驾到那边坐坐去。”
见静和大长公主在里头,周宝璐忙上前拉着问:“祖母可受惊了?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儿,祖母且去我屋里坐坐歇着些。”
这会子也真顾不得谁当家谁做主了,周宝璐把朱棠分出去使:“这儿乱成这样,里头定然是知道了,好歹这里离着东宫近,你陪着大公主,引着这些夫人们去东宫,再请吴侧妃出来陪着,梳洗安顿了再说。”
有樱桃在身边儿足够了。
周宝璐提着心,又嘱咐了大公主两句话,她往边儿上站着,把道儿让给救火的太监侍卫,这昭德殿是大殿,前头后头都没水井,只能往旁边儿提水,最近的井都有二十多丈远,救起火来真是没多大用。
如今只能瞧着这房子烧掉了,只是里头的人救出来才要紧。
张德贵过来呵腰回道:“这会子忙着救火,人都是心急火燎的,也顾不上,娘娘不如暂回东宫歇着,回头没事了奴婢再去给娘娘回话。”
张德贵指挥着救火,把嗓子都叫破了,沙哑艰涩的厉害,周宝璐便道:“行,我在这里也碍事,只是放心不下里头几位娘娘,可不能出了岔子。”
正要走,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打个千儿回道:“张爷爷,几位娘娘都从后头救出来了。里头有几个丫鬟被熏晕的也拖了出来,再没人了。”
周宝璐忙问:“贵妃娘娘可好。别的人呢?”
那可是怀着身孕的。
那小太监这才发现跟张德贵说话的是太子妃娘娘,吓的忙呵腰回道:“回娘娘的话,贵妃娘娘无恙,只是受了惊,已经回正明宫歇着去了,只是宁妃娘娘伤了手,正传太医呢!”
周宝璐点点头,既然人都救了出来,总算没酿出大祸。
张德贵也是松了一口气,虽说出了这样的大事,自己是再脱不了干系,但主子们都没出事,已经是万幸了。
周宝璐这才回东宫去。
昭德殿走水,直到晚间才彻底扑灭,宏大阔丽的殿堂烧了大半,偶尔还能见青烟袅袅而起。
周宝璐这一天累的够呛,晚上的看灯也泡汤了,元宵夜宫里闹成这样,实在也是晦气。
小樱活跃的各处打听了消息回来,周宝璐歪在炕上,半闭着眼睛听:“听说当时火都扑了过来,宁妃娘娘拼死护着贵妃娘娘,叫火把袖子都烧着了,手臂烧伤了一大块,要不是宁妃娘娘的丫鬟忠心,拿身子去压那火儿,宁妃娘娘只怕就完了。”
“怎么起的火,宫里头有人在说么?”
小樱道:“说的倒是不少,就是听起来都不大像,有说是蜡烛倒了的,有说是不知道哪里飞出来的火星子,不过不管谁怎么说,是贵妃娘娘跟前拢的火盆窜起来的火苗子,这倒是都瞧见了的。”
周宝璐皱皱眉:“昭德殿今儿这么多人,怎么还拢火盆子?就是贵妃娘娘怕冷,抱个手炉子也就罢了。”
当然,宫里的火盆子,虽说是盆,但实际上还是像炉子,黄铜的大盆,里头烧着银霜炭,上头加一层黄铜盖子,高起来半寸的样子,是以免偶尔有炭爆了火星子烫了人。
这种火盆子窜出火苗子,就有点不寻常了。
小樱道:“贵妃娘娘原是抱了个手炉子的,只是禧妃娘娘坐在跟前,见贵妃娘娘脸色不大好,说这昭德殿阔大,比别的地方冷些,贵妃娘娘有了身子,格外要珍重些,便打发殿里伺候的丫鬟出去拿了个火盆来,叫放在贵妃娘娘左边角落那里,横竖台阶上头,本来也少有人走动。”
周宝璐琢磨了一下:“那有没有人说火苗窜起来的时候,有人在那火盆跟前么。”
“没!”小樱想了想:“都说那跟前没人。不过有个丫鬟隔的近些,她说在火苗窜起来之前,她好像听到旁边有像是爆竹的声音。不过也说不准,昭德殿那会子那么多人,那样热闹,她自个儿也不敢肯定呢,”
这倒挺奇怪的。
周宝璐总觉的这事儿有点蹊跷,她真不能信这样的火盆能窜出火苗子来,还有,谁把火盆放的挨着帷幔?
这是故意还是缺心眼儿?
在宫里,缺心眼儿死的很快,并不好找呢。
周宝璐又琢磨了一阵子,回想火烧起来的时候周围的状况,贵妃高踞主位,左边站着卫文氏在说话儿,右边坐着宁妃,倒是禧妃,却与贵妃隔着一个人,反不如卫文氏离贵妃近。
对!自己当时还多看了一眼,心里想着,贵妃提携娘家真是不遗余力,这样的场合,把卫文氏叫到身边儿来说话,连宫里的一品妃位都反要让一步儿了。
想起那个位置距离,周宝璐心中有了个大致轮廓,假定火盆里的火是注定会爆起来,众人惊慌,那么卫文氏站的那个距离,若是被人狠推一把,就能撞到贵妃身上,把贵妃撞倒在地,这样一来,贵妃若是保不住腹中胎儿,卫文氏就完了,就算保住了,卫文氏也要被训斥,丢尽颜面,失去贵妃欢心。
所以,这个事情,是针对卫贵妃与卫文氏?
周宝璐想了一阵子,根据她的情报和分析,现在禧妃痛恨卫贵妃和卫文氏是肯定的,不过禧妃这人,周宝璐是分析过的,背后阴私手段是一套一套的,但当面动手却不是她的风格,这一回的举动,看起来就不像她的风格呀。
虽说当时的情形分析起来是指向禧妃的,但周宝璐依然颇为疑惑。
后宫出了这样要紧的大事,皇上先就去探望了贵妃和宁妃,贵妃无恙,只是受了惊,略有些动了胎气,御医回奏只需歇几日好生保养,就没什么要紧了。
反而是宁妃伤的重,右边手臂被燎伤了一大片,已经上了烫伤的药膏,裹了起来。
听说皇上来看她了,宁妃忙迎到门口来,因着才受了伤做了治疗,穿着宽袍大袖的浅淡颜色衣裙,不施脂粉,头上只松松的绾了头发,只插了一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簪,看起来竟然格外清丽。
宁妃盈盈下拜,十分感激:“臣妾不过一点儿小伤,竟就劳陛下亲自看望,臣妾惶恐。”
皇上亲自扶了她起身,道:“伤处可还疼?朕已经瞧了脉案了,吩咐御医定要想法子,不能留下疤痕。”
宁妃请皇上坐下献茶,才道:“臣妾虽不怕留疤,就是怕不能再伺候皇上。”
宫里的规矩,有了伤疤,就不好侍寝了,牌子会被撤下,只有皇上点名儿,才能选她伺候。可宫中美人浩如烟海,皇上几时能想起你来?
皇上笑道:“你放心,你为着护着贵妃而伤,朕不会委屈你的。”
宁妃恳切的说:“贵妃娘娘腹中有龙子,臣妾既正好在一边儿,见贵妃娘娘有险,自然要伸手去护着的,在圣上跟前,臣妾说一句真心话,臣妾自己知道,自个儿不是那么有心胸的人,贵妃娘娘圣恩隆重,就是臣妾见着心里也酸酸的,只是到底圣上的血脉要紧,这点儿轻重,臣妾还是知道的。”
皇上就轻轻的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女人哪有不吃醋的,可你知道分寸,就很好,今日你能护着贵妃,可见你的忠心了,你们家从祖上就跟着太、祖爷,忠心是有的,也是你父母教导的好。”
宁妃忙站起来:“臣妾不敢当皇上褒奖,说起来也惭愧,就是这会儿,臣妾想到贵妃娘娘,心里头那点儿酸还压不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