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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悦这时候突然拉着傅春儿的手道:“春儿妹妹,千万替我向伯母道歉,我……我原不该煞风景的。只是与伯母说话,我就想起我自己的娘,我自小几乎就是姐姐带大的,我几乎不记得自己的生身父母长什么样子……”
傅春儿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戴悦的心情了,子欲养而亲不在,大约处在戴悦的这个位子上。她会极盼望能有机会。与自己的生母日日这样相见。随便话话家常吧。通过这次,她自忖又看清了几分戴悦这个人。这个姑娘除了性情软乎之外,其实也算是个感情真挚而丰沛、胸无城府,情绪外露的姑娘。只是。她也不能确认自家的母亲会对这位姑娘是什么看法,这样的女子,适合自己的哥哥么?
她一边心事重重地将戴悦往外送,一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说着。
走到“馥园”门口,傅春儿正要与戴悦话别,不曾想从对面作坊里出来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馥园”这边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傅老实与姚十力。四个人八只眼睛遇到一处。倒是有两个人都惊呼了一声。
惊呼的两人是戴悦和姚十力。
戴悦惊呼之后,觉得自己又在傅春儿面前造次了,赶忙向傅老实行礼,口称“傅伯父”。
傅老实原见过戴悦两次,印象已然不深。这时候只道是傅春儿的女伴,搓着手,只“嗯”了两声,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然而姚十力却是认得这是他的“前东家”小姐,而且戴悦也认得他。两人对面惊呼之后,姚十力异常尴尬,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戴悦。而戴悦也并不知道姚十力从傅家铺子出来的事情,这时候睁着微红的双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春儿反应快,挽起戴悦的胳膊马上就往外走,直到离开傅家院门口有一百来步了,才停下来,很严肃地对戴悦说:“悦姐姐,姚十力大哥是被你家的作坊辞退了之后,到我家作坊里来上工的。我家当初只是收留从你家铺子辞退的人,从来起过挖角的心。”
戴悦完全不懂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此刻傅春儿说什么她都信,便连连点头。
“但是,如果十力大哥在我家做事的事情,传扬到你家去,倒会引起不必要的揣测,对大家都不好。”傅春儿继续很严肃地说,“所以我想请悦姐姐不要随意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家作坊的理事之人。姐姐可能答应我么?”
其实姚十力的事情,戴家迟早会知道,而且戴家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但是傅春儿还是想看看戴悦能不能就这件事情对戴家也守口如瓶。
戴悦一口应下了。反正她从来不过问戴家的生意,她从小见到大姐戴茜自信满满地说“女儿家为什么就不能做生意”,然而戴茜一再尝试能够在戴家的生意之中,掌握一点自己的实力,然而最后还不是被一嫁了之。戴悦没有姐姐那样的信心与野心,因此她选择袖手旁观,甚至不闻不问装聋作哑,这样大家只会将她视为一个完全“无害”的,无足轻重的小女子。
即便这样,等待她的命运,依旧是一嫁了之。
傅春儿送走戴悦,忙忙地赶去见杨氏,想听听杨氏对戴悦的看法。
杨氏此时蹙着眉,见了傅春儿就说:“细细看那姑娘,我为什么越想越觉得不适合阳儿啊!”
傅春儿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但是听杨氏这样急切地说,心里还是凉了半截下来。“娘,您先别急,慢慢说话。戴姐姐怎么就不适合哥哥了呢?”
“她那个性子,看得出是个纯真不善作伪的,这我倒觉得不错。但是阳儿要娶的,可是家中的长媳啊!将来你嫁了,爹娘老了,想想她要操持多少事啊。你觉得她这样绵软的性子,能帮着你哥哥,约束作坊的工人么,或是她能看账管账么,或是又能管好家中的庶务么?春儿,你是一向什么事都自己动手,忙惯了的,可是你一旦嫁了……”杨氏做出一副不敢想象的样子,道:“娘真的不敢想啊!”
傅春儿几乎要翻白眼,道:“娘,您这是给我哥哥寻嫂子,还是打算请管家婆啊!”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戴悦,确实太“弱”了一点,似乎除了戴家女儿的这个“身份”之外,对整个傅家、或者确切地说,对傅阳将来的家业事业,都很难有任何襄助。
然后,然后傅家又不可能光为了戴悦的这个身份娶人家过门,说到底,傅家还是想求娶一位合适的长媳啊!
杨氏没有理会傅春儿插科打诨,自己沉思了半晌,突然问道:“春儿,你与你哥哥,与这戴小姐都是没见过几次的。可是为何我总觉得你心里其实是向着戴小姐的,而且我总觉得阳儿心中也一定向着她,这时为什么呢?”
傅春儿一下就被问得愣住了。她一时细细回想起当日在平山堂自家与戴悦初次相逢,将她从拐子手里救下来;又是当日戴家姐妹遇雨,戴悦出声求恳,希望傅阳能够去她家作坊……戴悦在人前的形象,一直是柔柔弱弱的,让人无端端从心中生出一个“怜”字来。
唯一例外的一次,是戴悦那时在谷林堂出言替自己解围,那估计已经令不爱交际,不爱在人前说话的戴姑娘消耗毕生的功力了,这倒令傅春儿觉得戴悦良心不坏,有基本的是非观念,总的来说就是事事处处与人有善意。
杨氏听了傅春儿的话,想了半日道:“你说的原是有道理,我见了这位姑娘,就是心中一百个觉得她不适合阳儿,也对她生不出反感来。”
她叹了口气道:“这便要看你哥哥的意思了。想当初我嫁与你父亲的时候,两家亲眷,没有一人说这门亲事是个合适的,这么多年不也过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