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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幺等人正温习书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见她垂着脑袋进了来,一道道清扫着已经干干净净的石地,皆都消了声。
李初九有些看不过去,拿过她手中扫中,道:“这处我来扫吧。”
颜阿福默不作声看她做完了自个儿的活,小声道了谢,又低头离了开。
众人都有些心有戚戚,歇了方才谈笑的心思。
阮小幺却将那《实录病经》揣在怀里,鼓鼓一包出了屋去。
外头每隔一段,便有灯笼照着,一片明一片暗,并无几个人影。昏暗的光照之下,颜阿福扫完了最后一间弟子房,又拖着疲惫的步子向后院走去。
这情景瞬间便让阮小幺想起了她初到慈航寺时,那可怜的干巴巴的小身子,比她似乎还小些,也被欺负了个够。当时自以为大人有大量,不与那些个小丫头计较,实不知在旁人眼中,恐怕也就是个被挤兑的料儿。
她叫住了颜阿福。
“你还想学医么?”阮小幺先问了一句。
颜阿福迅速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缓缓摇了摇头。
阮小幺道:“真不想?我可是问你真心话呢!”
幽暗中,她清瘦的面上抖动了两下,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映了成排的点点灯火,现出了一些光亮。她呆呆看了阮小幺一会,颤抖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阮小幺将那本满是注释的《实录病经》交在了她手上,道:“你先拿去看吧,这是我师父修改过的,很不错。”
颜阿福又呆了半晌,直到院外有脚步声响起,才如梦初醒。她紧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瞬间似点燃了希冀之火,重重向她拜了一礼,如获至宝一般跑了开。
无论是处于怜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此时的她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一随意举动,却给了对方一把希望之火,在艰辛而质朴的岁月,黑暗之中一直伴人前行,最后又成就了一个怎样伟大而为人传颂的佳话。
如今的阮小幺,只是在后头看了一会,慢吞吞的——回了屋。
几日下来,几人都已逐渐适应了太医院单调而严谨的生活,所学之道分三种:药、病、养。
关于药材,医官们讲得俱不大多,进院的弟子们已有一定基础,都知晓了基本的药物用法。
因此他们大体讲的还是“病”与“养”两支。
课中常用到药材,然经一冬使用,所剩已不大多,恰也正到了御药院向库房领药材的时日。
御药院是太医院的一支,转掌管各地进贡、收取来的药材,并每隔一段时日便从药库中领来,发放与四院弟子取用。
然而弟子们欢欣雀跃,做掌事的慧心却不大能笑得出来。
她自然不会与一帮小弟子们说明,然而当药材下发到众人手上时,一群半大的姑娘们也都知晓了。
那些个药材个个俱是陈年老旧了的,而需要陈年搁置的药材却都几乎是刚采摘下来,连枝叶都未干腐的,顶多算个次品。
好些人层在药铺中走动过,自是识得药材好坏,当先便有一女子站出来道:“管勾,这些个药材都连普通都算不上,若是煎熬,效果定然不佳,难道……”
慧心摆摆手,面色阴晴不定,只道:“你们自管用着,无需问那许多。”
静院所有女弟子如今都在这和蕙园中,露天摆了几案,搁置好药材,个个都开始摘捡。
好些个弟子还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此事,慧心也不管,只到了闷不吭声挑选药材的阮小幺身边,以不大的声音道:“过两日会有御药院的奉御前来探查,你只管说出实情便是。”
阮小幺不置可否,只看了她一眼。
课散后,她慢下一拍动作,待众人散尽,这才对着仍在收整药材的慧心道:“管勾的话是何意?”
“你如此聪慧,难道不知?”她反白了她一眼。
阮小幺心想,我知,但我不想白白给你做了炮灰。
她面上平平静静,却只不走。
慧心只得撇了撇嘴,说出了实情,“那林玉楚仗着御药院院官史是她的表亲,每回都可先拿到药材,挑挑拣拣剩下来的才能轮得到我静院,自然就只剩了你见到的那些个次品。”
林玉楚便是清院的掌事,初来时见过,落井下石的那位。
而御药院中,奉御是一把手,院官史则是二把手。
阮小幺恍然,敢情这不是拿她做炮灰,是拿她做枪使。
搞得不好,还是要做炮灰。
慧心见她神色莫名不定,又嗤笑了一声道:“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林玉楚看我不顺眼,看你们更不顺眼,此次入院,前五名可都在她那处,后头德院分了两个,再便是你了。你可是我院儿里的头名!季考时,你说,她会不会逮着机会给你穿小鞋?”
阮小幺道:“自有查管勾上头罩着。”
慧心咬了咬唇,眉头一皱,道:“别拿话挤兑我,我与你摊个底,你来时上头早已有人交待过,要关照关照你。纵使是那林玉楚,也是不敢拿你怎样的!”
“原来管勾还查过我。”她笑道。
慧心哼了一声,“你这身份,不查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