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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没事吧?”车夫赶忙勒绳安抚,却毫无作用,马儿焦虑嘶鸣着,带着闸前奔出,车轮嘎吱尖锐悲鸣,不等得到车内回应,车夫连忙大喊,“马惊了,快让开快让开!”
“琼曳,听说你赠与别人一座城?”眩晕之际,白祀忽而听到某处的说话声,声音模糊而悠远,恍如大钟回音嗡嗡荡入耳中。
“又如何?”
“本君喜欢大漠的孤远苍凉,十分中意廊环城,曾挑战过城主余太衡,遗憾失败,听闻前年归于你之下,特来讨要一番,不知能否割爱?”说话之人爽朗明快,语气轻松,稔熟,大概是朋友城池比较多,他像借钱一样轻松。
“你是哪家的狗,敢朝本君讨骨头?”另一话音悠悠含笑,回答让人意外,原来不是熟悉,而是一种张扬与嚣张,或者说是挑衅。
“放肆!”挑衅者被激怒了。
铿!泠泠剑吟划过耳侧,强大的杀气涤荡开来,马儿狂嘶不止,疯狂拔蹄加速,但因拉着闸也没有多快,伴着一路刺耳的闸鸣,行人叫骂着慌乱避让。
“铛铛铛,铛铛铛,哧————”
“哈哈哈,琼曳,老子早看你不爽了,廊环城被你抢了,匪女千泓那么泼辣,也他娘的对你千柔百转,还有那粒火星,那日清晨很不幸被老子看到了,不想死就交出来,接剑!”
“一介野狗,今日本君清闲,勉为其难驯你成人。”
白祀紧抓着车厢窗格,摇摇晃晃,被迫听完不知什么人的对话,接下来,就是一阵密集的剑石撞击声,声声振聋发聩,宛如天雷罚怒,惊天泣神,光闪交加穹际,穿刺过阳光,明明无声,却分外压抑,白祀捂住胸口,感觉说不出的窒息,想呼吸而不能,感觉……这两个疯子就压在她头顶,挥而不去……
而她不知道,这不是针对,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刚刚弃尘的弱者遭遇上高阶的战斗,没被压垮就算是一种强大。
马儿怕就是感觉到了这种压抑,它还在街上狂奔,却走不出战场,白祀紧握起拳,指甲割出滴滴鲜血,她想挣脱,想呼吸,想反抗,身上蒸腾起妖异的红,脑中隐隐闪过什么画面,激荡、驰骋、狰狞、炽烈,似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也似一只想要挣脱牢笼的凶兽,仿佛冲出就会将她一瞬焚烧……
可她想看清,直觉告诉那能救命,她必须想起,否则要死了,要被憋死了!
一点就好,一点就好,一点就好,她凝视那朦胧的画面,意识破开重重迷雾,往里面深钻,头泛起剧烈的疼,她渐渐看到了,看到一滴燃烧的血滴落天空,看到一把缠绕花瓣的薄剑,剑在舞动,她的身影闪过,十式之后,画面戛然崩碎,头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认识这剑法,可一种预感告诉她,再舞下去,她会死。
可足够了,她颤抖着抬起手,寥寥剑式旋转在指间。
前方马儿一声高鸣,嗒嗒停了下来,打了几个响鼻,喘起白气。
蒸腾周身的异红刹那延伸,碑剑出,冲向云霄,睁开眼,她出现在高空,四周微红如水摇荡,扭曲,卷涌,环绕着妖妖剑芒,久久不停,茫茫视野里,她目光锁定一处突兀,剑凭式,刃掠火,一剑如龙吐电,疾刺而出——
“哪来的丫头,找死!”一道猩红匹练割裂天空,穿向百米处凭云蓝衣男子,裴韩掣剑竖斩,一招白虹吞日劈出,如此迎招比的就是速度,可忽然,一阵难以抗拒的压迫扑来,让他脑中恍然浮起面对赫宁帝时的情景,手上停了一瞬,百米之距,刹那之间,剑光一线贯过!
“咳……”裴韩捂住洞穿的心口,怔眼,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你是……”白祀回转一剑,破碎他的刮躁。
头还在痛,杀气更盛,剑荡开,幽幽吟,火焰花瓣狂舞,她乘披靡之气,杀向十几米外另一人,“白祀?几日不见,就敢来挑衅了,本君就领教领教。”
执剑一礼,一股奇特的威压扑来,翻着滚滚热浪,流光如焚,赤火历历,剑若炼虹驰横!
琼曳意识一凝,身掠无数残影而出——
铛!
剧烈的震荡惊开空气,空中爆开一瞬刺目的火花。
琼曳后退数步,手臂微微发颤,轻灵极速的交锋,他却仿佛承接迎接了整个世界的沉重,差点将他的胳膊震折,这姑娘清清瘦瘦,力气如此之大!
女孩眸里燃火,爆发出心底久藏的歇斯底里,一击不成下一剑快速斩出,连绵如山不尽,一往无前,让人攀跃不过,又如电闪疾光,令人应接不暇。
这剑法刚柔相合,近乎完美。
而随着剑式的施展,顶空之上,似有一股博大的威严在凝聚,热烈气息不断泄出,微红的天空逐渐娇艳,仿佛有什么恐怖要将天幕烧开,挣脱而出。
一声雷鸣轰隆炸响!
琼曳一惊,肩膀猝然一热,黑茫茫中,白祀感觉刺中了对手,肩膀却忽然一痛,她腕上用力就要上挑劈开,琼曳一掌轰出,白祀后退几步,只觉一阵海浪冲过,魂魄摇荡欲碎,剑身脱离肩骨,淋漓一身血花,她头一热,没等明白发生什么,身体就消失在天空。
“花把式祭火之剑……竟被施展出了威力。”
“伤口凝烈含威,如火灼……”琼曳捂着血红的肩膀,停驻空中,怔了一瞬,蓦地,冰凉的心脏传来一阵热度,他捂住胸口,并不是他的错觉,那火热犹如每一丝疼痛所化,越剧烈,心脏就越升温,真实而又让他不敢相信,“呵,上天真是不让我杀你……”
马车里,白祀睁开眼,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里,持续的窒息终于消失了。靠在车厢里,她贪婪地呼吸……
“刘叔,回去吧。”莫名其妙打了一架,累死了,肚子又饿了。
“姑娘受惊了。”车夫抹了抹头上冷汗,不由多说两句发泄恐惧,“这个畜生平时挺温顺,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回吧。”
“诺。”
……
西城墙塌之地。
李子璇一身红装凛衣,南露随侍在旁。
“本宫不是会置喙别人生活习惯的人。”注视着荒凉的乱石城墟,耳边勾石雀叽叽喳喳,远处吆喝不断,她瞟了一眼旁边的邋遢老头,南露将手中两小坛酒打开,递给两人,“可你年岁大了,总该找个安稳的地方了。”
“不急不急,老朽还能走个几万里,哈哈~”老者托坛灌了一口,抹抹嘴,虬结的乱须沾满了湿意,他上前几步,拿破袖扫净两块稍平整的废石,恭笑伸手,“殿下请坐。”
南露上前铺上一方帕子,李子璇整衣坐下,与他撞了一下坛,咕噜仰饮两口,酒水肆意,滴滴淌下美人臻颌,浸红了唇,恣肆一身红装火,挥散出别样潇洒。
而潇洒过后,就是立刻被酒味呛了,弯下腰一阵阵地咳。
“慢点慢点,嗓子细嫩还逞强~”南露给她拍着背,一边谆谆说教。
“咳咳咳咳……”滋滋辛辣在嘴里蔓延,烧进喉咙胃里,呛得难受,风徐徐吹来,她吸了几口凉气,才缓过来,酣烫的脸颊被吹着,很是舒爽。“倒是不见你作画了,我母妃可期盼的紧。”
“那可能要让贵妃失望了,近日已散出两幅得意之作,南姑娘说得对,殿下既不善,还当少饮些。”
李子璇不甚在意,又饮了一口,然后又呛到了,“咳咳咳…咳咳…”蓦地,她放下酒坛,遥望东南,那里忽有一股冲烈的气息破霄云上,让她奇怪的是,居然很像姐姐白祀的。
“乌朴子,你大概也算到本宫为何要来。”
“这最深天机若要堪破,老朽怕要再拔高一阶方可。”
“咔嚓。”手里的坛裂出细纹,酒液滋滋渗出,浸过掌心,滴在石上,漫出一副缭乱的湿画。她来此是抱着一定期待的,可期待却没回应她。将酒坛扔了出去,一声清脆碎响,将愠怒卷走,惊动石墟一片灰云,扑棱棱飞起,“你终究只是继承了那本书的残卷……”
若为君主,依赖别人的能力没错,但太过依赖,总是会失去主动。
这一步不成,还有最后一步,她不太想走的一步。
“殿下毋忧~”老头躺在石上,灌了口酒,向着阳光眯起一双老眼,捋着杂乱的须子,“老朽没算到新龙,可算到了谁会决定你……”
李子璇一怔,缓缓侧过头,“谁?”
“这城内最美的那个姑娘。”
“那不就是……”她紧锁住眉头,为什么,会与姐姐联系上?
南露眼里诧了诧,低垂眼睫,神色晦明。这白祀,一介罪人竟有如此影响……
……
白祀回到府里,就让蘅浅准备了一大桌,然后第一次没怎么尝味道,就进到了肚子里,看得小丫鬟目瞪口呆,她太饿了,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打一场架是那么耗费食物的。
餍足后,她拍着小腹,仰在椅上舒气,吃了一桌子肉,其实也没感觉多撑,好像都被身体吸收了一样,着实奇怪,“蘅浅,刚才你去打听,三公主回了没有?……蘅浅?”
被白祀食量震惊的丫头,视线还在她的脸、肚子、身材与桌上残羹之间来回游移,听到一句句重复的询问,她眨了眨眼睛,“回了,姑娘要去吗?”
“去!”白祀站起来,蘅浅赶忙伸手搀住,怕她吃得太撑,走两步就摔倒在地。
“唉,这顿饭吃得真难受。”这消食速度太快,让她很没安全感。
“姑娘……好肚量!”
白祀:“……”
再站在叶拂院门口,白祀心情有些紧张,也有些后悔,她这一冲动就来了,还根本没想好说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被苍天遗弃的事实摆在面前,能怪她吗?又不是普通吵架闹矛盾,主动修复就可以的,想来也是白跑一趟。
这样想着,她越想越觉得不该来,心里萌生起退意。
“姐姐……”一声幽幽的招呼响起,怯懦,期冀,惆怅,忧郁,迷茫……似含万般情绪……
白祀身子下意识一僵,“阿…璇……”抿了抿唇,她提起勇气继续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
“嗯,还好……”自从回到府中,南露就告知她白祀来过,她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一道天大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即使那老头说了那样的话,可她依然不知该如何消除这个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