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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钦差在商府铩羽的事,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在燕州城各个衙门里传开了。
听说这消息之后,不少官员嘴上不说什么,却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长气。虽然几位钦差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插手过燕山卫的具体事务,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对地方上的影响还是很大。有他们在,许多人连走路说话都不能不多赔上几分谨慎,做起事来就更是仔细,生怕不小心给钦差留下什么坏印象。这显然滞误了一些应该尽快执行妥帖的事情。当然,在一部分人愈加地谨小慎微的同时,也有一部分官员,说话的声音更大,做起事来更加雷厉风行,挟了两膀子的劲想给钦差留个好印象。唉,他们这样做,同样也是错误的……
现在好了,钦差大员终于快要离开了,大家也终于可以把忐忑了个把月的心放下了。人们又不由自主地关心起钦差的行程。心思活络有门路的人开始动起了送什么样的程仪才好的脑筋。
就在这些人绞尽脑汁思虑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地巴结钦差的时候,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一条教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上个月底,就是那场风雷交加的大雨夜晚,提督大将军与一个胡姬,在西边的张果驿站,孤男寡女共宿一室……
所有人听说这条小道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在传谣。可仔细一想,时间、地点、人物,都说得有板有眼,根本不象一般谣言那样模糊含混,似乎是真有其事。再稍加打听督帅上月的行止,下暴雨那一晚他也的确就在张果驿附近;而那个胡姬也确有其人,也是才回燕州不久,眼下就在城里。据说这个女子进城以后,马上就到教坊办理脱离乐籍的事,其余时间都是留在旅店里,极少出门。有好事者甚至打听出来,这个胡姬就是去年燕州教坊送去上京的胡女桑秀,而她能去上京内苑,当时也有提督府的人在背后替她说话……
嗯?
唔。
哦……
很多人都在心里恍然大悟。这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督帅他……看来,除了要送钦差一份程仪,还要好生思量一番,如何给大将军贺一份大礼……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商成耳朵里。他没做解释,也没去辟谣。他知道,但凡出现这种事,越是解释别人就越把它当真,反而传播得更快;只有把它冷处理,过几天传的人和听的人自己都觉得没趣,自然就烟消云散。
可这回他错了。他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也会让人议论很长一段时间,何况他还是提督燕山卫的正四品将军?何况他现在身边还没个女人伺候……所以他越是不理会,别人就越把它认真对待。这两天上衙,已经有人拿这事和他开玩笑,并且都说,一定要讨他一杯喜酒喝。他也只能咧嘴一笑不理不睬。
这天下午,他和郭表他们一起,商量好提请朝廷从燕山边军中补充一批将士进中军的事情之后,还没阅览上两本文书,护卫就进来说,工部右侍郎常秀来访。
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事,走到院子里迎接。
他把常秀和随常秀过来的一个工部小官请进正屋,让他们随便坐,又倒上凉茶一人一杯递到他们手里,自己也陪他们坐下,问道:“文实公找我有什么事吧?”说着,他瞄了一眼那个穿浅青纱袍的九品小官,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人与常秀的关系和他们的来意。
常秀是坐马车来的。天气大,他在车厢里蒸得一身都是汗,薄纱衫胸前背后都是大片的水渍,一手拿着折扇呼啦呼啦地卷风,一手拿块湿淋淋的锦帕在额头鬓角颈项里不停地抹汗,半天才喘匀气,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有点麻烦。但是这麻烦对我们来说棘手,可对督帅来说,却是轻而易举,也就是大将军一句话的事……”他喝了两口水,对旁边的小官说,“杨主事,还是你来说。”
那位杨主事本来就只在座椅里沾了一点边角拘谨地坐着,常秀一招呼,他马上站起来。商成又招呼他坐下,说:“就坐着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两位亲自跑一趟?”
杨主事大约没见过他这样不讲官中规矩的要员,先瞥了一眼常秀,见常秀低头喝水没什么反应,又看商成的神情不象是客套,眼神也很和善,便拱手道:“下官工部京畿小洛大坊的主事杨衡,谢商督帅允座。”这才拘束着在椅子上重新坐了。
商成在座里随便拱下手还个礼,就看着他,等他说话。
“……下官也是常大人到燕山公干的随员。”杨衡说。他又看了一眼常秀。他职低言轻,面对商成这样的方面大员,有些话根本不好说;况且商成还和他此次要经办的公务有很大的关系,就更不知道如何张口。常秀明白他的意思,就替他引出话头,笑着说道:“子达,屹县霍家的酒场,你知道吧?”
商成点头。
“那子达必然也知晓,如今在中原和上京,霍家酒场酿的白酒卖得火红热闹的事吧?”
这事商成知道。虽然他没时间和心情去关心霍伦的买卖做得怎么样,但是从霍士其再没替霍伦讨官来看,白酒生意应该是非常不错。别的不题,仅仅是燕山卫府,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至少就从酒场里买了五万斤白酒。单是卫军就需要如此大量的白酒,还要供应燕山各地,还要销往中原,只怕霍伦的酒场早就不是当初四口大锅蒸酒的场面了。
“督帅玩笑了。您大概也有很长时间没回去霍家堡了吧?”杨衡陪着笑说道,“霍家大酒场便设在霍家堡的姑娘河边,仅是作坊的占地就至少有二十亩,每火出酒时,沿河十几里都能闻到酒香。来往的客商都说,普天下酿酒作坊,霍家的位置至少在前三甲。”他三四天前才从屹县回来,对如今霍家堡的情形十分清楚,仔细地把集镇上酒香弥漫客商云集的场面述说了一遍,末了说道,“下官在工部的时间久,因为公干也到过不少地方,可象霍家堡这样的边陲小镇居然有中原一般的繁华景象,却也是在燕山才得首见。”
商成一听就知道了,这是隐晦的恭维话。霍家堡那么大点的小镇子,只有几家旅店和酒楼,比燕州城外的界牌集都差着一长截,拿什么去和中原比繁华热闹?但他还是很高兴,顺手替常秀和杨衡添了苦茶水,笑着问:“杨主事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知道,霍家酒场的客商多,腰包一个比一个鼓,来头一个比一个大,所以虽然你们是工部的人,但想插队多装几车酒的话,怕是很难。这样,你们急需白酒的话,我这就给你写张字条,先从军需中划拨。要是想插手到白酒的生意里,我和酒场的主人关系也亲近,完全可以从旁边替你们递几句好话。只是酒场在中原各大州县都有老主顾,你们急忙插手的话,怕落个与民争利的名声。”常秀他们是工部的人,他就没提加征酒税的事。据他所知,户部已经两次差人稽核过霍伦酒场的帐簿,准备单独开征白酒税,是霍伦请托了张绍和卫府出面,才以酒场支应军需负担沉重的名义暂时躲避过去。但这种避税的办法显然不可能长久。他估计,户部绝不可能放过如此厚利的白酒,很快就会厘定专一的税率了……
杨衡苦着脸叹了一口气,说:“督帅所虑极是。我们工部也是遇到这个问题。与民争利的事,我们也的确做不出来。所以才想请托督帅出面,看能不能采取一个变通的办法,让霍家酒场把酿造白酒的工艺献给朝廷。”
商成惊讶地张着眼睛看着杨衡和常秀。工部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想着让霍伦缴出白酒工艺?这哪里是与不与民争利,这简直就是明抢!
常秀已经听杨衡仔细讲过霍家酒场的种种情形,知道这家酒场的背后不止是一个屹县衙门的八品书吏一一这人的女婿就是燕山卫的一个很有实权的将军,还牵涉到由于端州李慎案而被禁步在燕山巡察司的霍士其;商成的一个什么亲戚所经营的货栈买卖,与酒场的往来也很密切;至于商霍两家的关系,那就更是不必提。也正是因为酒场背后有商成和燕山卫军的影子,南边几家本来有心插一脚进来的大商号也就不再动这方面的心思,转头和酒场做实实在在的生意……看商成低垂下眼眉不吭声,便劝说道:“商督,这件事,朝廷做的或有不对,但子达你想过没有,霍氏酿作白酒糜耗粮食极多,所酿之酒其利极厚,长久以往难免惹人非议。时下霍氏虽以支应军需之由遮掩,也恐免小人其中作祟。况且粮饷衣甲药材等各项大宗军需,一向由朝廷指派户部工部并各地州县有司筹画,其间所有关节紧要,皆出自官坊。另外,我听真大人言谈,白酒之能已有明证,他回京之后就会向兵部与朝廷建言,将白酒划进军需必备。子达,白酒一旦划入军中必需,则朝廷必然责令兵部工部各自筹建大坊。就是霍氏酿酒之秘,彼时也不能保有……”
商成呵呵一笑。霍伦蒸白酒的办法岂止是将来不能保有,就是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工艺实在太简单粗陋,看一眼想一想便能明白其中的诀窍。人们碍着脸面不敢明目张胆地偷师,但暗地里蒸了白酒出来卖的人也不少。可是偷师是一回事,明抢则是另外一回事,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当然,人家常秀说的也是实情,等白酒列入军需,军令一下,缴不缴工艺就不是霍伦或者他商成能做主的事情了。他问道:“那工部是个什么意思?”
杨衡在旁边说:“工部把霍氏酿酒之法核为一百五十缗。”
“这价钱太低了,霍家不可能答应。”商成对两位工部官员说。杨衡苦笑起来。因为他是工部的官员,又是代表着工部去谈买卖,所以霍家酒场才没把他撵出来。但他除了第一回见到了酒场的东家霍伦,后来都是两位管事出面款待,好吃好喝陪着他,就是没一句准话;而霍伦则一直托病不露面。商成继续说道,“霍家的酿酒办法确实很容易模仿,一学就能学会。但是别人当初也是花了心血的,酒场刚刚见利,工部就用区区一百五十贯强买过去,传扬出去的话对朝廷的脸面和名声都有损害。这样以后还会有谁愿意在工艺改良和创新上花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