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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去找自己那两哨人,没走几步就遇见满处寻他的小石头,等小石头把他带到地方,孙仲山已经把队伍整顿停当。一百多边军士卒以什为单位列成整整齐齐一个小方阵,抱着刀枪席地而坐。方阵四边又留出了一条能过两匹马的临时通道,不少士兵就站在通道另一边,对着西马直的边兵指指点点。这些全是别地方来的护粮士兵,不是边军里的老兵油子就是卫军里的羸弱刺头,压根就不大看重辎重营下达的军令,又都知道战事不到万不得以时候自己绝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更是不怎么理会什么原地休息待命的号令,如今这十几支粮队的兵挤在集结点东边这块缓坡地上,既没整齐的队形也没什么纪律,有扎堆说话排解恐慌的,也有捂刀抱头呆坐出神的,还有裹着毡毯薄被滚地懒躺的,声音嘈杂纷乱犹如一群炸巢的野蜂在半空中盘旋。商成木着脸扫视了一圈,灯火昏暗中也瞧不清楚这些队伍的旗号。
孙仲山正在和钱老三商量夜间布置警戒的事情,抬头看见他,两个人便一起过来向他请示。
商成说:“这事你们看着办。”
孙仲山道:“那晚上派两个人在队伍周围游动就成。这里是左军辎重营,关防密得很,咱们不用象路途上那样谨慎。再有个个军官值夜招呼就够了。我来守上半夜。”钱老三接口道,“那我守下半夜。”
商成点头同意这样的安排。他斜睨着周围那些兵,问道:“他们都是从哪里过来的?”
孙仲山说道:“我刚才留意过令旗,大多是边军,广良留镇定安宝瓶几个寨子的都有;还有一个队伍打的是燕山中军的旗号。”
“包坎呢?”
钱老三随手一指,咧着嘴说道:“一个兵的脚刚才被人群一冲崴着了,包坎带他去找辎重营的军医看伤了。”他自己的胳膊也在一辆马车的轱辘撞了一下,现在抬手还有些生疼,不过好在没伤着骨头。
商成对钱老三说道:“你去找辎重营的人,让他们派军医出来巡视一回,看士兵民伕里有没有扭了脚带了伤的,赶紧调治。”又对孙仲山说,“你去把那几支粮队的带队军官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两个人行个礼就都去了。商成随手点了两个兵打起火把站自己身后,便手握着腰刀立在队伍边等那些军官。左近的兵看他身材高大神态威严,喋喋议论声不由自主就小了许多,借着火把光亮又觑见他头上戴的竟然是起双翅的镔铁兜鍪,嘀咕着窃窃私语都退到远处。转眼间他周围就空出一块地。
片刻时间,周围粮队的带队军官陆续汇聚过来。这些人接到了孙仲山的传话,知道有位商大人召集他们议事,可大都不清楚这位“商大人”到底是哪位大人,也不知道到底议的是什么事,顶着满头的迷糊过来,才看见商成的盔甲样式战袍颜色,人人心头都是一凛,再搭眼旁边那支咳嗽都不闻一声的整齐队伍,个个行过军礼就默不作声站到一边静立着等商成说话。
商成只压着刀柄不开腔,知道孙仲山回来缴令,他才开门见山说道:“我是北郑边军西马直假职指挥商成。”这话一出,一二十个军官里除了两三个认识孙仲山的人早有猜测之外,其他人大都耸然动容,不远处看热闹的半圈兵里也是嗡一声传出一阵惊叹一一眼前这个高大个子军官,就是屹县商和尚、北郑商瞎子?
商成继续说道:“让大家过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个事情。”他漫手一指周围那些兵。“看见这些兵没有?怎么都没有归队?是没有听到刚才的号令,还是约束不了自己的部下?”他一边问一边把目光扫了一圈。被他望过的军官都有些羞惭地低下头。他顿了顿,缓下口气说道,“眼下大战在即,东西北三面的敌人即将合围,大营马上就要全军整肃熄灯待命。这种时候要是哪支队伍约束不当,当兵的固然要遭殃,咱们这些当官的也要脱不了干系……我希望各位马上回去整顿自己的队伍就地休息,不许喧哗,也不准随意走动。”说着抬手抵胸口行个军礼,“就是这个事情。大家赶紧回去办。”
他开头说的是“商量”个事情,可谁都没能插上一句嘴他就“送客”,好几个军官心里便很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人的名树的影,面前这家伙带出来的兵是燕山首屈一指的精锐,自己又是全燕山卫有数的悍将,身上还披着七品以上武官才能穿的青色战袍,在场这些八九品小武官谁敢和他当面顶撞?众人乱纷纷地回个礼,嘴里吼一声“遵大人军令!”就各自回去整束队伍。
原本这些军官以为,安抚队伍里这些老兵油子遵守纪律很要花点工夫费些力气,谁知道今天晚上的集合整顿出奇地顺利,他们还没回到队伍的集结地点,平日里连天王老子的气都不服的那些家伙早就归队了,哨队军官几声口令一下,都抱着刀枪齐刷刷坐下,虽然摆出的队形不太整齐,可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当兵的模样。起初各支粮队的军官们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随即一想就知道其中的缘由一一这全是“屹县商和尚”这五个字的功劳。不过他们也服气一一人家商和尚那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威风……
此时大营里早已经是严阵以待,站在草坡上便能看见军营里戒备森严,营帐间全副武装的士兵成行成列地向寨墙营门移动,马伕们赶着驮马把成驮成捆的箭朝前面输送,悬铃策马的传令兵在星罗棋布的营帐间纵横来去,集合号令此起彼伏参合加杂。随着几声号角呜鸣,由远及近的灯火次第黯淡熄灭,连高处了望塔上的三串示警灯笼也是光华全无。周围十数里环抱大草甸的左路军大营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