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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心里惦记着霍家的事情,半宿都没睡踏实,迷迷糊糊听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他就赶紧起来收拾。
灶房里已经亮起了灯,昏黄的光线把一个人放大了的身影投射在墙上。
他踅到灶房门口看了一眼,莲娘正坐在灶洞前打盹。
一股暖流立刻涌进了他的心田。他佝偻着腰走进低矮的灶房里,在妻子头发上抚摸了一下,叫醒了她,然后亲昵而关切地说:“你怎么也起得这样早?快回屋去睡了!”妻子的脸颊被灶火跳动的鲜艳光亮映照得通红,比俩人成亲那天还要红。他拈起莲娘头发里的一截碎麦杆,说,“你去睡吧,我自己能行。”
“好。”莲娘含混地答应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是她立刻就清醒过来,嘴里轻轻地“呀”一声,马上就隔着灶台去掀大锅盖子。还好,虽然锅里已经结出了一圈圈的白水垢,好歹还剩着两舀热水。她马上把热水都舀到木盆里,然后给一个大碗里也倒了小半勺,兑上些凉水,再把盆和碗都放到屋檐下,然后把一碟子刷牙用的青盐也拿出来,放在灶房门边的高脚凳上。她一边利落地做着这些事,一边对商成说:“看我,睡过头了,要不是你起来了,水都快熬干了。一一你先刷牙洗脸,我去拿些酱。”
商成洗好脸再进灶房时,靠墙的小木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和简单的吃食。粥是昨天莲娘就煮好的五味粥,又经过大半夜的温火浅熬,变得愈加喷香粘稠;粥碗旁边是装馍的大陶碗,几个蒸着热汽的白面馍散发着令人倍感饥肠辘辘的香味;一把洗过的冬葱嫩生生地搁在桌上;还有一碗酱……
他昨天晚上在霍士其家喝的就是粥,半夜起来两泡尿一撒,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如今看见吃食,哪里还忍得住。他二话没说就在桌边坐下来,左手馍右手粥,一眨眼工夫就喝了两碗粥吃了四个馍,这才驱赶走烧心烧肺凉肚皮的饥饿感。
莲娘没有动筷子,而是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妻子给他盛第三碗粥时,他才发现这个问题,问道:“你怎么不吃?一起吃……”
莲娘笑着摇摇头,说:“我现在不饿,待会子和二丫她们一起吃。你先吃,吃好喝好赶紧到县城打问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心里总是担心,怕是大丫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吃?这馍是用贡面做的;家里的贡面就那么一点,她吃了男人就没的吃,而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不能和在外面干重活卖力气的男人抢。
商成就着蘸过酱的冬葱把碗里的粥喝完,伸手抹了抹嘴,安慰她说:“大丫能出啥事?顶多就是两口子打架,她男人干不过她,就跑来岳丈家找帮手。”他拍一下肚子,表示自己吃喝好了,又说道:“我这就进城去。天一亮你就去柱子叔家报个信,别让他们瞎担心,回头再说咱们不会做事。”说着话就站起来朝外走,一只脚踏出灶房门,又扭脸对莲娘说,“你把那俩馍先吃了,垫垫肚。一一二丫妹子闹腾半宿,谁知道她们几时才醒呢?你可别饿出毛病。”
莲娘“噢”了一声,叮嘱他道:“你也快去快回。不管出啥事,先回来报个信。别让家里担心……”
商成答应着去了。
莲娘低垂着眼帘,胳膊肘撑着桌边发了一会呆。姨姨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现在哪里有吃饭的心情?半晌她才拿男人用过的碗给自己盛了半碗粥,就着酱喝下去,算是一顿早饭。两个商成特意留给她的白面馍,她碰都没碰,又连馍带碗重新放回笼屉里。她熄了灶火,封了煤炉的风道,胡乱洗了把脸,看看东方天色已经泛白,便出门去柳家报信。
她到柳家时,柳老柱正慌慌张张地朝外面走,一见她的面,劈脸就问:“出啥事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昨天晚上霍家出的祸事了。想想也是,霍士其家又是有人半夜敲门,又是吆喝着套马车赶夜路,二丫更是带着两个妹妹从镇东头哭到镇西头。霍士其一家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没可能遮掩住庄户们的耳目?
在来的路上,莲娘就一直在想怎么开口把事情告诉柳老柱,怎么说才能教柳老柱不焦急不担忧,被柳老柱这一问,登时就有些支吾语塞,又瞥进周围还有早起的人,瞧见自己和柳老柱站在院门口说话,个个都是一脸好奇,急忙说道:“没啥事,是大丫两口子闹意气撕打起来了,她男人管教不了自己婆娘,只好跑来十七叔家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