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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逸笑道:“等你练个五六年吧。”
那孩子有点失望,赵虎却问道:“练五六年就能像先生一样吗?”’
周玄逸眼看这孩子眼睛亮了亮,道:“你要是肯吃苦,三年也校”
伏城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周玄逸又开始胡诌,听声辩位是童子功,哪里是三五年就能练好的。
赵虎对此却深信不疑,暗暗握紧了拳头。
周玄逸索性不拿书了,他本想把课堂糊弄过去,但王八念经似的讲课,学生们痛苦他也跟着痛苦。于是换了一种策略,以《孟子》为引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讲到《三国演义》去了,一边夹杂着话本,一边着下纵横之术,一堂课被讲得妙趣横生。
学生们听书似的,头一回眼睛里竟然有了好奇心。
书院里回荡着周玄逸念书的声音和蝉声,伏城抬头望着漏下的几缕阳光,低头看了一眼周玄逸渡着金边的侧脸,觉得这人也没有那么冷冰了。
伏城的目光顺着滑下去,周玄逸宽肩窄腰,跟伏城这种散漫惯聊人不一样,随便站着的时候腰杆挺着笔直,仿佛一棵大松。
伏城低头的时候能看到周玄逸衣领漏出的一截雪白的后颈,上面散着几根碎发,看着伏城心里痒痒的。
伏城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对他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伏城和周玄逸也同样泾渭分明,一个江湖一个庙堂,就算凑在一起也就是一段不长久的短命缘分。
周玄逸察觉到了伏城的目光,抬头朝大树望去,影影绰绰的树叶间露出一块灰色的衣角。周玄逸品了一会儿,琢磨不出来伏城是什么意思,继续低头念书。
伏城趴在墙头,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想,周玄逸到底会怎么通过万德书院接触到夏侯府呢?严少康那条线能摸清楚的都摸清楚了,严少康很可能跟血影十三娘是一伙的,他们共同策划了这个阴谋,目的是为了请伏城入局,这就是伏城更加不明白的地方,伏城他有那么重要吗?这场局为什么必须有伏城的参与不可呢?
不用脑子就能想出来,夏侯府根本没有董强这个人,所谓的夏侯府升官的侍卫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捏造的人物。伏城强烈的怀疑,董强根本就是严少康易容假扮的,伏城见识过严少康易容术的厉害,把自己假扮成另外一个人似乎不是什么难事。这场阴谋里最可怜的的大概就是香楼的雪凤娘,听王妈妈的意思,她很快就能攒够钱自己给自己赎身了。
严少康那边除了方海能够查出身世,再无突破的可能,唯一能够跟进的线索只有夏侯府这条线。
伏城没有忘记,当时周玄逸提出要来万德的时候,过的那句话,他有方法可以通过万德书院和夏侯府建立起微弱的联系。
但是具体是什么方法,伏城就不得而知了。
周玄逸对此不是很着急,和夏侯府建立联系不能操之过急,夏侯府在白麓城扎根太多年了,如同一个庞然大物,把权利的触角伸向白麓城各个角落。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主心骨却突然倒下,整个夏侯府全部都乱了,要不是长子夏世松顶着,夏侯府现在早就已经四分五裂。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撞上去的人物都显得可疑,所以尽量低调,尽量缓慢才是最好的做法。只不过周玄逸的进展太慢,一直到去第四的时候才开始有了微弱的动作。
中午俞老先生留周玄逸吃饭,万德书院提供的菜色实在谈不上好吃,周玄逸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周玄逸正要走时,俞老先生拦下他。俞老先生话支支吾吾的,翻来覆去无非是一些赞许之词。这周玄逸看着白白净净的不像个先生,没想到教起书来真的有一手。且不把学生治的服服帖帖,后面看似闲扯一样的讲三国,其中对纵横之术的见解实在是巧妙,让俞老先生都听着受益匪浅。
俞老先生也为自己以貌取人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眼下话倒是颇为恭敬,“敢问先生师承何处?”
这些所谓的见解,对于周玄逸来连记忆都算不上,几乎都是脱口而出的,仿佛这下就该是这样运转。
对于俞老先生的问题,周玄逸本想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又怕给自己惹来猜忌,于是道:“师父是个无名的乡野秀才,俞老先生不用挂念。”完不给俞老先生再问的余地,对先生拱手告别后便甩袖走了。
俞老先生对周玄逸彻底服了,觉得周玄逸这人既神秘又有本事,简直是个高人。
周玄逸难得能治住万德书院的这帮孩子,俞老先生像是捡了大便宜。他为自己以貌取人而不耻,懊悔当时差点把这等人才放走了。
等下午一堂课结束,中间休息的时候,俞老先生终于得了空子,非要和周玄逸论道。俞老先生是彻底服了周玄逸的才识,秉着好学的精神,不肯放弃和周玄逸任何一个聊的机会。
周玄逸打心眼里一点都不想搭理俞老先生,俞老先生比伏城还惹人烦,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周玄逸嗯嗯啊啊两声。俞老先生一直王八念经似得絮叨,周玄逸没事可干,只能提笔写字。
俞老先生念着念着自己没音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字……”
周玄逸压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写什么,低头一看,无非是论语上的几句话,道:“嗯?”
俞老先生继续道:“字写得真好啊。”
周玄逸的字苍劲有力,和当下流行的唐风很不相像,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写出这种字的人其一要腕力过人,其二要胸怀下,能在周玄逸这个年纪写出这种字的,着实是少数。
俞老先生品了一会儿又问道:“买你一副字多少钱?”
读书人都私下卖一些字画赚点钱,有些画的好的,干脆辞了本职工作自己摆摊做字画生意了。俞老先生当周玄逸也是这样的普通书生,但周玄逸可闹不清楚这些事儿,俞老先生问的时候,他还震惊了一下,原来字画也是可以卖的。周玄逸低头审视自己刚才写的字,没看出有什么大学问来,抉择不下应该怎么回答。
周玄逸只能把故作深沉这条路走到底,道:“你给多少钱?”
俞老先生摸着山羊胡子,绕着周玄逸的字走了两圈,不太像个书生,像是古董鉴赏的行家。俞老先生走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三两银子。”
俞老先生的话让周玄逸楞了一下,他回头又看自己的字,这随手写的破烂玩意儿竟然比他辛辛苦苦教书一个月都挣得多?周玄逸看了一眼俞老先生的表情,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起了讨价还价的心思。
周玄逸怎么也算是第一进了卖字画的行当里,该卖多少钱他是没什么概念,但眼看着俞老先生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周玄逸本来就长着一张不能亲近的脸,此刻故意沉下脸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架势,道:“不卖。”
周玄逸心想,自己要么就做大买卖,要么就不做,总之自己一穷二白的,少三两银子也不算亏。
俞老先生是个砍价的老行家,看周玄逸沉下脸就觉得不妙,于是加价道:“五两。”
周玄逸闭口不言,好像还在琢磨,这时候起了一点兴致,道:“不卖。”
俞老先生痛心疾首道:“五两八钱,不能再多了。”
两人几番拉扯,最后周玄逸以七两的价格跟俞老先生成交了,周玄逸不知道的是,这幅字俞老先生转手就能二十两卖出去。
周玄逸自以为赚了大钱,提笔就要写,俞老先生却拦住他,然后煞有其事的从书房里搬出了一整套文房四宝来。
俞老先生拿出了上好的青檀皮宣纸,周玄逸认得,这种纸润墨极好,墨韵清晰,确实是上好的东西。
周玄逸按照俞老先生的要求写一首苏轼的《行香子》。提笔写下最后一句: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写完之后,周玄逸想到那句君臣一梦,多了一窍心思,俞老先生估摸着是要送礼的。
俞老先生去账房那边支了七两,周玄逸手里掂着雪花一样的银子,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些感慨,自己竟然因为这区区七两银子跟俞老先生磨了这么久的嘴皮子?磨完之后竟然还觉得痛快?
俞老先生早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周玄逸应该毫无卖字画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字画值多少钱,估计现在拿着钱还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呢。
俞老先生手里拿着周玄逸写的字,心想着回头包好,一起送给夏侯府的大公子夏世松。
豪门恩怨向来复杂,旁人看到夏侯爷离奇死亡都猜测夏侯府是不是要完蛋了,俞老先生不这么看,他有过一段短暂的仕途,看这些勾当比那些涉世不深的儒生们有经验的多。夏侯爷的死恰恰是一个变故,夏侯府这个庞然大物开始活动筋骨,变故就像是抽骨换血,有可能会产生新的机遇。
俞老先生怎么可能会甘愿做一个万德书院的先生?这狗屁书院里都是一群教不起的孩子,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教出一个状元,成为状元的老师。不要看俞老先生一大把年纪,也得学会为自己谋别的出路。
夏侯爷死之前没有敲定继承人,但现在看来十有**就是长子继承,趁这个机会,俞老先生应该讨好未来家主。他老早就打听好了,夏世松喜欢收藏字画。
周玄逸看着俞老先生一副如获珍宝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周玄逸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自从他跟伏城都认定严少康这条线已经查到了尽头,必须要把所有的精力都对准夏侯府开始,他们就开始用自己的方法调查夏侯府,其中最大头的工作就是收集信息。
伏城找出了并不存在的董强,而周玄逸在一堆琐碎的情报里找到了最不起眼的一条信息,夏世松喜欢字画。
周玄逸本身字写得好,为了万无一失,他在昨夜练习字画练到深夜,才能在俞老先生眼前看似随意的写下一手好字。
人们只喜欢看到才,没人想知道才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
现在看来事情进展得不错,只不过具体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还不得而知。
俞老先生其实自己也没什么谱,讨好夏世松在他自己看来是“无奈之举”,以他的眼界只能看到此时此刻需要牢牢抱住未来家主的大腿,但是具体怎么抱,他又有点犹豫了,人犹豫的时候就想找个人商量,眼下最好商量的似乎就是周玄逸。
接下来几,俞老先生有事没事的就找周玄逸套近乎,周玄逸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冷的,心情好的时候会接一两句,往往的那一两句就是让俞老先生醍醐灌顶的金句。
两人了好几有的没的,终于,俞老先生开始跟周玄逸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道:“你觉得夏侯府这几个人谁比较有牌面?”
俞老先生问的隐晦,周玄逸回答的也隐晦,他让俞老先生给自己讲讲夏家,明里暗里套到了不少情报。
俞老先生道:“好多人都夏家公子夏世林是为了分家杀了夏侯爷的,我看这事儿不像。”
周玄逸不搭腔,等着他继续道:“夏世林很受宠爱,远超过老大夏世松,这次夏侯爷之死对他的打击不,现在正夜夜买醉呢?”
“买醉?”周玄逸适时开了口。
“是啊。”俞老先生有点八卦道:“夏侯府用了不少手段把这事儿压下去,刚死六,就喝成那样子像什么话?”
周玄逸笑了笑,道:“是吗?”周玄逸得轻飘飘的,俞老先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听不出是为了什么。白麓城中一条河划开了南北两城,北城与南城不同,就连青楼也显得雅致得多。北城有一家酒楼,叫做德月轩,专供达官贵人享乐。里面的姑娘也不像南城那样庸俗,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藏一半露一半,别有风情。除此之外,吹拉弹唱样样在校
德月轩近来有一位客人,已经在这里喝了澳酒,喝的是上好的思春堂,酒窖都快喝空了。
德月轩的朱老板一面暗暗高兴,他不怕这位尊贵的客人会付不起酒钱。与此同时,又暗自担心,生怕这位公子死在自己店里。于是只能一边劝着:“别喝了,别喝了。”一边让伙计把最贵的酒端上来。
这位公子已经喝的不成人形,活像是从酒缸里捞出来,再好的华衣锦服穿在他身上也犹如乞丐般破烂。他披头散发的坐在德月轩,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到兴起时暗自流泪,嘴里着胡话。
周围的人只会觉得他可怜,这位公子是夏侯府的公子夏世林,他本来大好的前途,已经拿了朝廷的委任状,成亲之后就要去京都任职了。但是降人祸,一夜之间,父亲死了,连新婚妻子也疯了。
头两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夏世林可怜,第三四就觉得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厌烦起来,第五六的时候,旁人对夏世林简直到了恨铁不成钢的地步,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挫折都经受不住,不仅不为父报仇,反而整日喝酒,像什么样子!就连在德月轩看到他颓废的样子都觉得碍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