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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直最终还是否决了钟意的提议,表示由他来想办法。从小操办法事的他懂,每一条人命背后都是一个家庭。
出了施懋这事,郑直也不愿意再去沈家,直接打发朱千户送去书信,借口他病了,向沈大娘子请辞西席。
沈大娘子就算再消息闭塞,也晓得了郑直如今在外边的赫赫威名,更何况她还是传说中美艳不可方物二尤之一。再加上施懋被打的事情,如今郑直辞了西席,她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沈大娘子就算再对施懋不满,为了宋氏,也会站在兄长一边。
郑直第二日,就让郭贴张罗着,全都搬回禄米仓。他和刘成恩等人闹翻之后,郭勋确实躲了。可这厮消息灵通,尤其和焦家人关系好。因此郑直向焦黄中求和之后,这厮就让人把禄米仓的房契送了来。郑直推了几次后,就收了。没办法,他缺钱。原本打算用那处院子做本钱,如今正好搬回去,避开沈家。离开沈大娘子母女不是弃之不顾,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们。
郑直离开了,方家那一院的人还有范氏主仆自然也就要搬走。可是出乎意料,范氏找了借口,表示住在交趾胡同就好。郑直不过是尽本分,既然人家另有打算,他也就不再强人所难。
至于徐琼玉等人虽然同样不愿意搬家,却因为受制于人,而不得不跟着来到了禄米仓。
“我们又不是你家女眷,为何住内院?”徐琼玉一进禄米仓郑直的院子就兴风作浪,非要郑他在前院砌一堵墙,然后在外边开一道门,算是腾出一个院子给她们。
郑直自然不答应“愿意住就住,不愿意,就走。”讲完头也不回的进了李晟的屋求学去了。他好心好意宁肯自个住前院,让出内院给几人,却被当作驴肝肺,怀疑他图谋不轨。
徐琼玉气的直跺脚,最终还是被孙二娘劝着,住到了内院。
方氏等人身在教坊司,见多了亭台楼阁,却不想有朝一日也能住进这般阔绰的院子,心情也好了不少。原本一群人挤在交趾胡同狭小的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来七个人散出去,却并不显得拘谨。
徐琼玉见此,也不再嚷嚷,笑着搬进了西厢。正房很大,足够方家姐妹左右而居,孙二娘很有眼力见,直接挑了西晒的东厢房。
郑直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又赶在晌午前,来到了台基厂赵烁父子家的院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经过三个月的观政,赵烁刚刚被授南京户部主事,不日即将南下。
新科进士观政并无定期,因人而定,不过最短需要三个月,观政久的甚至要数年。往年科道官多于进士历俸半年以上者考选近多用行人博士而新科进士不预。因此退而求其次,能够得到一个主事的位置已然是上上之选。
按照规矩,一旦九年考满,升为员外郎,那么只要赵烁不出问题,一般就能外放布政司参议或者按察司佥事然后再对调周转,熬到布政司参政就可以想一想正三品的按察使啥滋味了。要是再看准路,按部就班,布政使,副都御使,侍郎,如此循序渐进,尚书也不是不可能。
郑直不晓得赵耀庆在里边出了多大的力,却看得出对方很高兴“恭喜表兄。”
“来了就好,表弟何必客气。”赵耀庆虚伪的客气一句。
“姑丈荣升,叔父特意嘱咐,必当如此。”郑直笑着将礼盒放到了一旁书办面前“表兄忙着,俺先进去。”
“好,好。”赵耀庆也不做作“一会俺们多吃几杯酒。”
相比年初,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身上的很多小家子气消失不见,慢慢的变得沉稳了很多。二人谁都没有提郑虤,好像对方真的有事出京一般。可赵耀庆那夜亲眼看到郑虤被人当猪一般五花大绑捆走了。本来以为会祸及他们父子,不想天没亮就传来消息,乾坤颠倒,行凶之人里根本不见郑虤。松了一口气的他立刻奉命打探消息,却被郑宽告知郑虤有事,早就出京了,需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不光白石感觉一定是郑直做的手脚,赵耀庆也发现这个表弟变了,再不敢等闲视之。
“公子,那位郑公子送了一百两。”书办凑过来低声问“写上吗?”
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今日来的不光有郑家叔侄,还有真定乡党和赵烁好友,同年。按照真定的规矩,宾客送来的礼物是要挂红榜张贴在门口的。若是照实写,数额太大了。
“跟俺舅父一样,就写礼物一盒。”赵耀庆当机立断。郑宽昨日就派人送来了礼物,二百两银子,这是相当扎眼的,因此赵耀庆在禀报赵烁后,就让书办如此。
一得到外放的准消息,赵烁就打发赶来投奔他的侄子带着书信回乡去接留在真定孝敬姑舅的郑氏同行。虽然他的生父,嫡母还在,可是赵家人丁兴旺,相信嫡母应该懂得如何取舍。
正因如此,郑宽送的二百两才更有用,毕竟赵家有钱也不可能都给赵烁充门面。南京繁华,物价奇贵,一座稍微像样点的一进小院都要大几百两,若是租赁一年都要近百两。再者,在部院为官迎来送往,哪又能缺了钱。
郑直很快就发现了赵耀庆的亲近,见过世面的他自然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可要想彼此交心,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用杨儒的话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有些错能做一次,第二次再错的时候,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两次爆炸都有面粉,糖,肥皂。所以刑部那边倾向于那几个贼和教匪脱不了关系。这不,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正为谁继续问审争得不可开交。”喝到一半,不晓得咋就讲到了上月西城坊草场爆炸案,赵耀庆半是示好半是试探的将一些内情讲出。
“俺以为都结了。”郑直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向赵耀庆敬酒。也许是心虚,救出郑虤后,他就一直回避听到任何关于西城坊草场的消息。此刻才晓得,这案子并没有完,甚至还引发了南北镇抚司的内斗。
真应了杨儒那句‘冤枉你的人比你都明白你有多冤’,这几个人命太硬了,这不好。既然局面已经这样了,早点让一切回归正常不好吗?
闷酒是最容易醉人的,散场之后,郑直跟着郑宽回到了御河中桥,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待回到家,郑宽嘱咐郑直安稳休息,就要忙自个的事。郑直却开口了“叔父,俺是不是扫把星?”
郑宽回过头,不满的看着郑直“谁讲的?”
“没人讲。”郑直坐了起来,闷声闷气道“俺犯浑,惹了刘阁老他孙子,连累叔父在翰林院举步维艰。俺眼睁睁瞅着四虎被淹死,却无能无力。俺眼瞅着二虎一错再错,却为虎作伥。沈监生人那么好,俺不但气死了他,还连累他的妻女被人非议……”
“五虎。”郑宽舒缓语气“这些都不怪你的,你为啥都往自个身上揽?”
“没有,俺没有那么好。”郑直委屈的哭了起来“俺想像俺爹一般,做个好人。可是俺发现,这太难了。好像有人推着俺,一步一步,让俺没得选。”讲完跪了下来“俺错了,错了。年初灯市街是俺放的火……”
话没讲完,他就被错愕的郑宽捂住了嘴“五虎醉了。”
“没有。”郑直挣脱开郑宽“真的,可俺真的没想过害人,俺也不晓得院子里存了那么多的东西。一饮一啄,二虎这次为了坑俺,让人当枪使,可俺为了救他,得眼睁睁看着七条人命再搭进去。俺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郑宽抬手想要打郑直,可是看到闭目等着挨打的侄子,终究下不去手,只能乏力的捶打他的肩膀“糊涂啊,糊涂啊你……”
郑直纹丝不动的干扛,嘴里不停念叨“俺错了,俺错了,下辈子俺好好报答他们……”
郑直再睁开眼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他坐起身,穿上鞋,就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出了郑宽家。下午时对郑宽的袒露心声,让郑直的心里没有那么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