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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晨让着宜萱两人在炕桌相对坐了,邱晨倒了杯热茶,从桌面上推给宜萱,一边斟酌着词语,一边道:“我那天打发人接了茗薇姐弟仨过来的时候,就打发人去了长清……”
宜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听到邱晨这话并不意外,神情仍旧淡然平静,带着微微的笑意点头应着,等着听邱晨接下来怎么说。如此郑重地打发了人跟她说的事,应该不是小事……虽然,她有些不敢想事情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去!
“那丫头对外称姨娘……元宵后连着请了几趟郎中,几个郎中一致确认,那女人已经有了身孕……”邱晨也不藏着掖着,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明白了,抬眼看着宜萱骤然白了脸,嘴唇紧紧抿着微微有些哆嗦着,却仍旧保持着神情镇定。
暗暗赞了一声,邱晨吸了口气,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接着问道:“不管是通房,还是抬了妾,也无所谓。我今儿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事,就是想着让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拿个注意出来……”
宜萱情绪缓和了些,虽然脸色仍旧发白,嘴唇却不再哆嗦,眼神也镇定平静了许多,定定地看着邱晨,听邱晨神情淡然道:“如今情况如此,那翟家几代人寄希望于翟玉甫身上,那就不会轻易坏了他的前程……相比起翟玉甫的前程来,别说一个妾,就是……也都是小事。眼下,虽说并不顺畅,但想坏了他的前程还不是难事……所以,让翟家打发了那么个人,甚至将所有丫头都打发了也不是大事。只是,你要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咱们 怎么才能又给你出了这口气,又让你们娘几个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心……”
邱晨说着话,目光一直坚定平静地望着宜萱,不躲不避不闪,就那么神情淡然地说着话,给人无比安心的同时,也让宜萱渐渐跟着冷静镇定下来。
“说起来,其他的都不是大事,你和孩子们过得舒心,孩子们以后有个好前程才是最重要的。你只管想着怎么样过得舒服,其他的人和事不用多想。别的也就罢了,眼下护住你和宜衡两个还不是太难!”
宜萱终于有些动容,刚刚苍白的脸色浮起一抹血色,眼眶也迅即红了,微微的水光在眼眶里闪动着,被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掩下去,努力撑起一个笑脸来,叫了一声大嫂,微微哽了一下,吸了口气,接着道:“我原来想着,这个年龄了,孩子们也大了,我就劝慰着自己守着孩子们过日子好了……可还是没办法真的不在乎,每一回,那人跟那些丫头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刀子割一般……割得多了,已经比最初好多了,已经从最初的一刀捅下去,成了钝刀子划……大嫂,我也想过有个清净地儿,带着孩子们安安闲闲过日子,可那样,我们娘几个的名声很难保全,我也就罢了,茗薇以后要寻婆家,致贤致德的前程,都不能污了名声……”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这个社会远比现代更重视所谓的‘名声’‘出身’。就说儿女结亲一事,挑选儿媳女婿的时候,除了人品、嫡庶、家世外,家庭是否和睦,父母是否健全,兄弟姐妹如何,都会被列为重要的甄选条件。失怙失恃都是不足,会被认为命太硬或者福气不足,更别说父母和离或者其他的了,孩子们的名声和前途都会受到影响和牵连。
温和地看着宜萱笑笑,邱晨道:“不管孩子们长大还是怎样,你自己的日子先要舒心,才能让孩子们更好……既如此,你就拿个注意,要怎么样才算舒心……是不是打发了眼前这个人就可以?以后不许纳妾?还是怎样……拿个章程出来,怎么做就容易了!”
说完,看着宜萱一脸的凝重,邱晨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心急,反正你们娘几个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住着,其他什么事儿都不用着急……这事关着你和孩子们以后的日子是否能舒心顺意的,马虎不得,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好了再拿出个章程来不晚。”
宜萱没有应和,垂了眼沉吟了片刻,随即道:“大嫂,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不用再琢磨什么了。那丫头打发不打发的,也就那样,反正也不可能让他跟大哥一样……”
说到这里,宜萱突然顿住,有些惭愧地告罪道:“大嫂,我只是羡慕你跟大哥其鹣鲽情深、恩爱有加,并没有别的意思。”
邱晨笑着摇摇头:“无妨,你就是有别的意思我也不在乎。我跟我的男人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恩爱和睦最重要,其他人说什么随他说去,我不在乎!”
宜萱眨眨眼,突然展开一个苦笑,“大嫂,我是真佩服你。之前我一直自诩爽利豁达,但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顾虑太多,顾虑名声顾虑风评……”
邱晨笑着道:“你跟我不一样,所想所做不同也是正常。我出身乡村,男人就守着一个女人两口子过日子。我并不觉得给男人安排通房、纳妾是妻子应尽的责任。我觉得作为女人要忠诚贞洁;作为妻子要勤俭持家、照顾家人;作为母亲要疼爱孩子教导他们正身做人,能做到这些就够了。所以,我安然地看着你大哥守着我和孩子们过日子,并不觉得不贤惠。这就像穿衣饮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就好了,其他人看着如何,说什么都无所谓。”
宜萱笑着点点头,神色中难免露出一抹寂寥来:“是,大嫂说的这些,从没人跟我说过……我自小听到的都是说作为妻子该怎样勤俭贤惠,上孝父母、下教儿女,还要侍候丈夫,一丈夫为天,做什么都要把丈夫放在第一位……呵,时间久了,自己都被‘贤惠’二字给拘傻了!”
邱晨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咱们女人不能科考入仕,也极少有人经商,就是务农也不及男人们体力强壮能干……女人依靠男人过活,自然而然地就要以男人为天,这也是难免的。所以,以后要活得舒心,你也大可把精力多放在陪嫁庄子、铺子上去,有了庄子铺子,以后孩子们嫁娶和你自己的日子都好过!”
这句话很合宜萱所想,她连忙点着头,又笑道:“大嫂给了玉米种子,今年庄子上的收益会增加不少。大嫂带着我和宜衡开的药铺子,生意也一日比一日好……可我们不能总是依赖着大嫂,时日长了岂不成了大嫂的拖累?我也想着,自己做些生意……可从来没做过这些,一时真是想不起做什么来,也不知从何下手!”
邱晨微笑着:“这个不急,我有个东西,明后天尝试着做做试试,若是可以,你自己或者你和宜萱一起做都不错。”
说到这里,邱晨略略敛了笑容,道:“长清那边,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我就去安排人去做……过几天或许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你心里有数就成!”
宜萱郑重地点点头,起身深深屈膝施礼道:“大嫂,什么知恩图报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把这份情记在心里。”
邱晨伸手扶了她,心中禁不住苦涩和叹息。
她之所以帮宜萱出手,与其说是帮助宜萱,不如说是她对某一种观念标准的坚持,不如说她向秦铮表达的一种态度。更多的她还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宜萱。当然,这些话她自己心里明白,没必要说出来就是了。
考虑到大哥大嫂一路奔波辛苦劳累,宜萱并没有在沐恩院留饭,带了玩动物回来的致贤致德和茗薇回了紫藤轩。
邱晨将宜萱母子们送出沐恩院大门,转回头,阿福阿满也梳洗了,换了衣裳转回来。邱晨停住脚步,等着两个孩子走到近前,阿满仍旧活泼,快步跳过来,搂住邱晨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在邱晨的手臂上,软软地唤:“娘,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邱晨被小丫头蹭的心里软软的,化成了一滩水,抬起手,摸摸女儿的脸颊、头发,笑着道:“此时开春,正值一年之计,庄子里整地备耕、挑选种子,筹备育苗好多事情都要去做……我都要去看看……这样也不过是看了两个庄子,其他各处都是打发了人去的,不然哪能三四天回来,一个月也转不过来。”
阿福站在旁边,略略有些惭愧道:“儿子无用,无法为娘亲分忧!”
邱晨微微挑着眉头怔了怔,失笑着伸手揉了揉阿福的脑门,笑着道:“你如今有这个心就够了。你这会儿还小,这些事可以多看多听多学,可替我分忧却不急在这一时。等你长大了,或入仕为官,或布衣耕读,都能用上这些庶务处理,你此时多听多看多想,以后遇上再处理起来,就能够事半功倍,比你这个时候惦记着就动手强得多。”
阿福眼中的愧疚褪去,换成更为深沉的坚毅,郑重地点点头应道:“儿子记下了!”
邱晨拍拍阿福的肩膀,一手一个拉了儿子和女儿往里走去,站在阿福和阿满中间,邱晨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曾经不及她腿高的阿福,已经越过了她的肩头,个头几乎跟她持平了。而当初只是个小豆丁,走路都不太稳当的阿满小丫头,如今也已经到了她齐胸的位置……恍然间,她突然发现,孩子们长大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过了整整五年了!
不及多感慨,娘儿仨个已经回了屋里,秦铮带着昀哥儿也洗完澡换了衣裳出来,爷儿俩坐在炕上,都披着半干的头发,一个长发如瀑,一个黄黄的茸毛乱蓬蓬的像只小狮毛狗,小的就坐在大的怀里,正大手握小手地伏在炕桌上画着什么,专注的不行,连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两个孩子进来,那爷俩也没一个抬头的。
阿福阿满没有那么多想法,很自然地上炕凑到跟前去了,邱晨心里酸酸的,站在炕下看了片刻,转身吩咐了上饭,自己进净房洗手去了。
等她洗完手回来,林嬷嬷已经带着丫头婆子们将晚饭端了过来。这一回邱晨去庄子上,带回了不少香椿芽和花椒芽,这顿饭就添了好几个带着春天味道的菜。有最常见的香椿鸡蛋饼;有香味浓郁的油炸花椒芽儿;还有向阳山坡上挖回来的荠菜、春蒿……荠菜猪肉丸儿饺子,蒜蓉猪油呛春蒿,带着浓郁的野味儿,鲜明浓烈,味道醇厚又活泼泼的,或许有人不喜欢,但只要喜欢的就会格外爱不释手!
邱晨最喜欢荠菜饺子,活泼泼春天味道、浓郁的野菜鲜香,野性十足。
孩子们更多的是新鲜,品尝着迥异于平常菜肴的味道,让他们多了几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