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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人有限,婆子们各司其职,都有活儿要做,陈氏少不得把玉凤和青杏两个大丫头带了去筹备。纳采虽说只是初定,礼节简单,可林家毕竟只是初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是买来没多长时间的,规矩上、应对上的经验都有限,也没有几个真经历过这种重要的场合,陈氏又卯着劲儿要做到完美,好给邱晨长面子,自然就事无巨细起来,只把玉凤和青杏还有抽过来的几个家人婆子指使的团团转。
丫头婆子们倒是没有谁不耐烦,反而个顶个的满脸喜色,脚步轻快……
哎哟,虽说知道自家太太有本事,之前挣回个三品诰封来都以为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谁也没想到,太太不动声色地居然把那位爷给圈牢了。尽管,林家上下谁也不敢确定那位爷的身份,但眼里再迟钝的也看得出,那位绝对不是个一般人……那气势,那作派……再说了,能请动一省布政使老爷上门做媒的人,身份能低了?那可是比知府老爷还要高的正三品大员!
能请动三品大员做媒人的,最低最低也是个三品以上的官儿吧?三品以上的官儿……那不是跟皇上差不多啦?……
邱晨这边也不知道丫头婆子们作何反应,如何猜测,只将那块帕子叠好,放进床头暗格里的一只匣子里。然后,进耳房自己拿清水洗了把脸,再出来也没叫丫头伺候,自己拍了点儿花露和乳液,重新将头发梳通简单绾在脑后,然后施施然地起身去后院儿了。
婚事定下之后,也就不用她操心了,该怎么应对该怎么筹备,都有陈氏操持。等杨老爷子和刘氏过来,一些人情往来更不需要她理会了,她还是琢磨着,怎么把玉米、马铃薯的产量进一步提高些吧。
已是申末时分,太阳却仍旧高高地挂在天空,不遗余力地释放着自己的余热。
邱晨手里拎了块帕子沾湿了,搭在额头上,遮阳防晒的同时,湿湿凉凉的帕子贴在额角、两颊,丝丝凉凉的很是舒服。
做白案的贾氏从大厨房里走出来,一看到邱晨站在井旁,连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上前行礼:“见过太太。给太太道喜了!”
邱晨睨着她笑了笑,淡淡道:“如今道喜尚早……你帮我拿个篮子过来,我看着有两个南瓜能吃了,摘下来,咱们晚上做个南瓜饼吃!”
贾氏满心奉承,没想到没奉承对时候,脸上难免有些讪讪的。待听到邱晨吩咐干活,急忙连声应承着,却还算没有昏头,还没忘问邱晨:“太太,可需要用发面?正在蒸馒头呢,要是用发面,我让她们留出些来。”
邱晨摇摇头,又询问道:“端午用的糯米还有吧?吩咐人蒸上一瓦盆,今儿咱们做个糯米南瓜饼!”
贾氏这才答应了,匆匆走回厨房里转达了邱晨的吩咐,又拿了个挎篮子,紧跟在邱晨身后往园子里走去。
这个时代南瓜早就种植了,本地人称之为番瓜。因为这个名字,邱晨才知道,原来南瓜这种现代最常见的蔬菜,竟然也是从外洋传播过来的。
这个时代种植的南瓜是绿皮带着斑点花纹的,皮肉较薄,而且,一般含糖分不是太高,庄户人家都是用来炒菜做馅儿……只有邱晨种的早,又一定要等到南瓜外皮变成橙红色才肯摘……相对于南瓜炒菜做馅儿,她更喜欢软糯甜口的南瓜羹、南瓜饼等南瓜食品。
这一次,邱晨难得的没有在马铃薯和西红柿的地块里停留,径直绕过成片的园子,来到几片依山坡修建的梯田菜地间隙,这个时候的土地都稀罕的很,庄户人家种植南瓜都没有用大块田地的,不过是在地头沟渠边儿上种植,南瓜秧儿也任由它爬到田地外头,不让它侵占田地。
邱晨蹲下来,拍了拍一只已经转红的南瓜,听到发出嘭嘭嘭的坚实声音,满意地点点头:“听声儿应该挺厚实,咱们摘了尝尝……”
切开来,南瓜是比平常的肉厚一些,瓤儿也成了橙红色,邱晨沾了点儿切面泌出来的液体,用食指拇指试了试,嘿,挺粘手的,应该含糖分挺高!
把南瓜切成大块儿,正好厨房里的糯米也泡了一会儿了,一起放在笼屉上,跟馒头一起蒸。馒头熟了,南瓜块儿和糯米饭也软烂了,邱晨当先用筷子掂了一块南瓜盛在碗里,来到厨房外,吹了吹,送进嘴里品尝。
“唔……甜度还好,可是还不够糯,稍微有点儿发脆……”邱晨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头招呼贾氏,“把南瓜和糯米晾得不烫手了,放进大盆里揉成泥……嗯,做的时候分成两些,一些里加白糖揉匀,另一些加桂花蜜,做出来咱们尝尝,然后排成巴掌心大的小饼子,用油煎至两面金黄就好了!”
贾氏仔细地听邱晨说完,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并不难,连忙笑着应承道:“太太放心吧,听起来不麻烦,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就得!”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道:“这个不用急着煎,估摸着晚饭吃的差不多了再煎了送上去……黏米做的物事,空着肚子吃多了不好消化!”
贾氏和做完活过来的大兴家的都点头应承了,邱晨这才离了厨房,却也没回前院,而是仍旧去了菜园子。
说起来,马铃薯、红薯之类的植物都比较好管理,也远比一般的叶类蔬菜、果类蔬菜少生虫、生病。可地下的土壤层里也不是没有害虫,就有一种蛴螬和一种地蝼蛄专门在土壤里活动,花生、马铃薯、红薯之类的地生植物特别怕这些虫子祸祸,一些叶类植物、果用植物的根系也有可能受到这种虫子的祸害。
邱晨转回菜地里,从黄瓜、豆角儿畦子里一样一样地看过去,两个照顾花木菜园的家人照顾的很用心,瓜菜长势都很旺盛。只是走到马铃薯畦子里时,邱晨一错眼间,就看到两棵马铃薯秧子蔫了半边儿。
她首先蹲下摸了摸根部的土壤,黄土地攥一下还能成团儿,就说明土壤的水分充足,并不缺水。她疑惑地蹲着身子往秧子底部四下看了看,只看到刚刚除过草的地面很松散,并没有看到什么端倪。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扒开打蔫儿植株的根部,就见已经有鸡蛋大小的几块马铃薯都被啃烂了不说,连根系也被咬断了不少……这是招了虫子了呀!
邱晨对那个类似于甲虫的土蝼蛄并不害怕,却害怕那种白白胖胖软软的蛴螬……
《诗经》中有一句描写美人的语句--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说的就是美人的脖子像蝤蛴,而蝤蛴就是蛴螬的别名……这个比喻让邱晨每每想起来都恶寒无比。
看到马铃薯被咬了,邱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种白胖虫子,吓得再不敢用手扒了,正想起身去拿个工具来,两个照顾菜园子的家人过来了。
邱晨连忙招呼两个人过来:“你们看看这些下头,是蛴螬还是蝼蛄……嗯,找到了,咱们再想办法治一治,不然都给祸害了……”
这片马铃薯貌不惊人的,但林家上下的人都知道,主家对这种新物事多重视稀罕,一看枯死了两株,还是被太太亲自发现的,两个家人心里很是害怕,只怕太太会惩罚他们照顾不力。可没想到太太只是指使他们查找害虫,还说要想办法治虫子,却没有责备他们一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和惭愧,连连答应着直接就过来拿手扒拉起来。
“回太太,找到了,是蝼蛄!”很快,一个家人就叫起来,还举着一只黑乎乎胖乎乎的虫子让邱晨看。
这玩意儿虽然不像蛴螬那么可怕,却也够丑的,邱晨摆摆手,往后避了避道:“嗯,你们小心些翻翻看,找到的都扔进鸡窝里去喂鸡!”
这么说着,邱晨脑中一闪,想起一种很得实用的诱杀害虫的办法来。
吃过晚饭,邱晨招呼着俊文俊书几个孩子去了后院。读书学习固然重要,一些实用的技能也同样重要。
菜园子里,挨着马铃薯畦子的空挡里已经清理了出来,并挖了一个坑,坑里放了一只盛了半盆水的陶瓷盆,盆上面支了个木架子,架子顶上捆了浸了油的棉布条儿,并且已经点燃了,火苗儿燃烧的很旺,在夜色里跳动着,光线远远地传播出去。整个后院里黑黢黢的,鸡鸭动物们都进窝睡了,树梢上的知了似乎知道秋日临近拼命地唱着最后的歌,草丛里的金铃子、蟋蟀此起彼伏的叫声也渐渐响亮起来。
啪嗒!一个不大的声音从坑里的陶瓷盆子里传出来。
在旁边忐忑地守着的两个家人伸头一看,其中一个顿时惊喜地大叫起来:“哎,太太的法子真有用啊,点了火还真有蝼蛄跑过来呀……”
这个欢喜的叫声,恰好被邱晨和孩子们听到,俊言第一个起了兴趣,一边儿叫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一边拔腿就往菜园子那边跑去。
有了他带头,俊章、俊礼和阿福都紧随其后跑了过去,就连俊文和俊书也是第一次见夜里点火捉虫子,也难免好奇兴奋,一边照应着邱晨,一边加快了脚步。
等邱晨赶到火堆旁,陶瓷盆子里已经落了七八只虫子,只不过并不只是蝼蛄,还有蟋蟀和蛾子……
吱……啪嗒!
一声蝉鸣由远而近,然后一头落在火把上,掉落进下头的陶瓷盆子里。
“哎,还能捉知了哇!”俊言兴奋地一下子跳起来。
俊章阿福俊礼显然也被这个发现激动的不行,几双小眼睛端详着火把的设置,一边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
俊文和俊书毕竟大了,看到这个装置很快就反应过来姑姑带他们过来的目的。
俊书眼睛也是亮亮的,指点着盆子里越来越多的各种虫子,道:“姑姑,这要是在地头弄上几个火堆,也能把地里的虫子引出来杀了……”
俊文跟着点点头,沉吟片刻,突然惊喜道:“姑姑,这个法子若是用在飞蝗上有没有用?”
看着两个大的能想到这些,邱晨也很欣慰。只不过,她的答案注定要让俊文失望了:“蝗虫对火焰、亮光不感兴趣。不过,大面积蝗灾的时候,可以用湿草点燃起浓烟,浓烟能够有一定程度的驱蝗作用……”
“嘿嘿,姑姑,你知道的真多……”俊章在旁边伸过小脑袋来,拍了句马屁。
邱晨伸手摸摸俊章的脑门笑道:“这些东西也大都是姑姑从书上看来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读书如此,做人如此,处事也是如此……”
杨树猛出发的虽然晚,但空身人骑马赶路的速度比坐车要快了许多,加上他催马赶得急,又是走熟的路,许多马车过不去的小路,骑马却不碍,几处加起来,杨树猛赶到杨家铺子时不过酉时末,天色还未完全黑透。
一看到杨树猛满头大汗地骑马赶了回来,杨连成老爷子和刘老太太都给吓了一跳,拉住上前行礼的杨树猛,刘老太太连声问道:“出了啥事儿了?咋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啦?”
赵氏也闻声赶过来,看着丈夫跟二老行礼请安,她也没作声,只连忙洗了块湿巾子递上来。
杨树猛抹了把脸,朝二老嘿嘿一笑道:“爹娘别着急,儿子赶回来确是有事,可是喜事,不是坏事。”
“喜事?啥喜事?”刘老太太问了一声,不等杨树猛回答,又接着问道,“可是有人给俊文说亲?”
杨树猛抹了两把不过意,干脆端了脸盆在屋门口哗啦哗啦洗了两把,连头带脸地洗去汗水,这才擦着脸回到二老面前,道:“娘,是有人说亲,不过是给海棠说亲,不是给俊文。”
“该海棠说亲?”刘老太太脸上的喜色更盛了一层,拉着杨树猛的手连连追问道,“说的哪里的人家?多大岁数?家里有没有孩子?家境咋样?”
听刘老太太问的急切,内容却无外乎猜测妹子去给人家做填房,杨树猛的眸子暗了暗,随即将屋里伺候的雨荷和跟着赵氏过来的张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又关了房门,只留了赵氏和爹娘两人,这才开口将情况说了:“是京城人家,当官的……前头没娶过亲……”
听杨树猛说着说着,屋里的另外三人都渐渐变了脸色,最初三人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转而换上了一层越来越浓重的忧虑和疑惑。
刘老太太更是不等杨树猛说完,就一脸担心地打断问道:“人家又是京城又是当官的,还没娶过亲?没娶过亲咋肯娶你妹妹……你没打问打问,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杨树猛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听老娘这么问,他暗暗苦笑,他这还没敢说秦铮就是大名鼎鼎的靖北侯呢,要是让爹娘知道,男方是赫赫威名的靖北侯,大明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侯爷……爹娘还不得以为他说瞎话儿啊!唉!
杨树猛转着心思,斟酌着道:“娘,瞧您这话说的,如今海棠也不是一般的庄户人家了,您忘了,海棠可是有了皇命诰封的三品夫人的!旭哥儿又中了秀才,据说过了年还要考举人……林家如今也算是读书人家,门第不同了呢!”
一番话说的刘老太太脸上的担忧减去了不少,却仍旧嘟哝着:“这么说起来是有些道理,可京城的人家儿,咱们隔得这么远,到底啥情况也没处打问打问……这样的人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赵氏也在旁边听着,见婆婆公公都不做声了,她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人家是京城的,咋知道咱妹妹的?”
这话一问出来,刘老太太和杨连成老爷子都齐齐将目光望向杨树猛,等着他的回答。
杨树猛想了想,还是有所隐瞒道:“爹、娘,去年瘟疫时,京里不是来人了?就是那会儿见到海棠的。”
这话虽然有所隐瞒,但也不算撒谎。
赵氏和刘老太太听了这话也就信了,同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来。
一直没出声的杨连成老爷子,这会儿开口道:“有人给你妹妹提亲,你跑回来作甚?”
杨树猛听着老爷子话锋不对,摸摸脑袋笑着道:“妹妹家里什么情况二老是清楚的,给妹妹提亲,总不能她自己个儿出来应对吧?还有之后的小定、问名、下聘种种礼节来往,也总得有个人替她操持着……我就想着,把您二老接过去帮她操持操持……”
“胡闹!”杨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怒喝一声,将刘老太太和杨树猛赵氏都吓了一跳。
三人惴惴,又莫名地看向杨老爷子,赵氏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抚慰刘老太太,好一会儿,才帮着老太太顺了气儿。
刘老太太就恼道:“你个老头子发啥疯啊,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啊……再说了,海棠是咱闺女,她嫁人自然有我们替她操持,老二说的不对咋的?就是不对,也不用你这么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