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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儿和狗子是送进来的最小的病号,四儿小丫头只有三岁,狗子更小,刚满两周,这两个孩子送进来的时候几乎不行了,还是邱晨药箱里带着一套灌肠器,给两个孩子灌药、灌糖盐水,竟是生生从阎王手里把两个孩子的命给抢了回来。这会儿病情好转了,两个孩子虽然还很虚弱,因为强烈的吐泻导致的气色也不好,但两双眼睛却明亮乌黑,人一逗就笑,实在是惹人喜爱。
提起四儿和狗子,邱晨不由想起阿福和阿满来,她进来已经九天了,只知道安平县还没有疫病传入,至于家里是什么情况却并不太清楚。父母和孩子们都好吧!
甩甩头,将不合时宜的情绪抛开,邱晨仔细地清洗了手脸,开始吃晚饭。为了避免手清洁不够带来的传染,邱晨又做了进一步的调整,尽量不要用手接触食物和饮水。吃饭和喝水用消毒的汤匙和筷子。一开始众人都有些不习惯,经过七八天的适应,众人已经基本习惯了不用手去碰触食物。
吃过晚饭,陈氏收了碗筷下去洗涮消毒,邱晨略作休息,正要再去查看病人,秦礼出声道:“夫人,侯爷出京了!”
邱晨戴着口罩,却仍旧能够看得出她眉毛挑了起来:“他不是旧伤复发了?已经痊愈了?”
秦礼讪讪地看了眼曾大牛,曾大牛很没义气地低着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秦礼愤愤地瞪了曾大牛一眼,奈何人家后脑勺上没有眼睛,根本看不到他的怨气和威胁。
没办法,秦礼只好独自面对邱晨的询问:“那个,侯爷的伤没有痊愈……”
邱晨瞪着秦礼看了一会儿,用力地闭闭眼睛,一言不发地起身,直接去察看病人了。
曾大牛懵懵地抬起头,瞅着邱晨的背影戳戳秦礼,小声嘀咕道:“你说,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不是关切侯爷啊?”
秦礼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曾大牛的后脑勺上,磨着牙道:“你这会儿不装傻作聋了?”
曾大牛讪笑着,一边利落地跳起来往后退着,一边道:“那啥,我去看看夫人有什么吩咐不……”
说着就要开溜,被秦礼眼疾手快地一下子揪回来,曾大牛正要开口求饶,却见秦礼拎着一个干净的口罩甩过来:“戴上口罩,你不想要命了!”
曾大牛讨好地笑着,连连点着头戴了口罩,就听也戴了口罩的秦礼叹息道:“爷这事儿,我也看不明白……唉,这事儿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反正爷要来了,等爷来了自己操心吧!”
曾大牛神色也郁郁道:“爷不会真到这里来吧?爷身上还有伤呢!”
秦礼摇摇头:“不知道,咱们在这里也使不上力……唉,就是不在这里,也没有爷听咱们的道理。行了,咱们也别在这里瞎担心了,夫人这些办法好使,爷就是来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说不定……”
两人目光一对,曾大牛嘿嘿一笑:“要我说不是说不定,夫人一定会很感动,爷的好事就该近了!”
“你小子!”秦礼笑骂着拍了曾大牛一巴掌,两个人笑嘻嘻地一起去忙乎去了。
邱晨进入疫区第十二天,送进来的病人减少到了十九人,而关公庙中第一天实现了零死亡。众人一片鼓舞。
最初好转的三十几个人已经没了症状,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却都不肯躺在床上等别人伺候了,也开始戴上了口罩,各尽其责地帮着干起各种活计来。
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最初进来的家属们已经能够熟练地做着各自的活计,又有田郎中坐镇,邱晨自从进了关公庙后,第一天能够缓口气,洗了个热水澡换了消毒的干净衣裳后,离开了关公庙。
进来快半个月了,有些消耗大的药材所剩不多,需要再送一些进来。还有一些营养食材也要送一批进来,一些从阎王手里抢回命来的病人,疫病好了,身体却虚弱的很,急切需要用比较精细的食物增加营养。
当然,随着救治工作的效果的逐步显现,有了些许空闲的她,开始强烈地思念起家里的孩子和亲人来。
这些日子来,她看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见过了太多的生者的悲伤绝望,死者的不甘和挂牵……太多的负面情绪集结成沉重的精神心理负担,让她不堪重负,让她心神俱疲……那浓缩在生死间的感情让她触动很深,也让她格外地思念家人和孩子,特别想要回到家里,回到那个她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地方。
从关公庙里出来,一路上看到的情形比她们初到清和县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街面上到处散乱的垃圾,肆意横流的污水都看不到了,街上来往的百姓整洁了许多,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不再像她初见时那样绝望和麻木,而是又有了希望,甚至有些人脸上能看到笑容了。
邱晨四人从到了清和县几乎立刻就进了关公庙,街上的百姓几乎没人认识他们,也正因为他们的陌生面孔,受到了街上百姓的频频关注。
终于,有人上来搭讪询问:“你们是从外边来的?咱们清和不封了?”
邱晨看看其他三人,笑道:“我们确实是从外边来的,不过是半个月前来的。”
那人很疑惑,还要询问的时候,正巧一名衙役经过,看到邱晨几人立刻赶过来施礼:“见过邱先生!”
说着,衙役扭身对街上的百姓大声道:“这就是救了咱们所有人的邱先生,就是他涉险送来了治疗疫病的药方子和防控法子,也是他一直在关公庙救治那些病人……没有他,我们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病死了!”
这衙役的一番话很出乎邱晨的意料,微微愕然之后,邱晨就连连摆手止住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衙役,朝着渐渐聚拢的人群连连拱着手,由秦礼和曾大牛护卫着,带着陈氏挤出人群,匆匆而去。
一脚踏进县衙大门,邱晨才抹了把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曾大牛却是满脸兴奋道:“那些人把咱们夫人当恩人哪……嘿嘿,也算他们有点儿良心,咱们夫人可是冒了性命危险过来给他们治病的……”
邱晨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头制止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我就是为了不让疫病传到自己家里去,可没你说的那么高尚……”
见曾大牛不以为意地还要说,邱晨收敛了脸色道:“是,咱们确实救了他们,可这话不能说……嗯,有收买民心之嫌。”
最后一句话邱晨声音压低了些,秦礼和曾大牛、陈氏却都听清楚了。他们毕竟是那种家庭里出来的,秦礼和曾大牛又是秦铮的亲卫,自然明白邱晨话里的意思,立刻齐齐脸色一肃,再不提此事了。
亭伯听到声音从门房里跑出来,一看到是他们立刻过来问候。
邱晨四人拱手道:“老伯,我们有些事要跟吴大人商量,吴大人可在衙门里?”
亭伯连声笑道:“在,在,吴大人也是刚刚回来没多会儿,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吴云桥在外边跑了大半天,这会儿回到县衙刚刚洗漱了一番,正端着一碗简单的面条吃饭。看到邱晨几人进来,连忙笑着迎上来,“你们吃过没有?让人给你们也下碗面吧?”
邱晨笑着摆摆手:“我们已经吃过了。别耽误吴大人吃饭,您吃着咱们说话。”
吴云桥也不矫情,继续坐下来吃饭,邱晨在旁边坐下来,也不用上茶,然后直言不讳地对吴云桥道:“关公庙这边基本已经稳定了,我过来问问吴大人,下边村子里的情况怎样了?”
吴云桥咽下一口面条去,答道:“我也正想跟邱先生商量商量这个事儿……我上午刚刚去巡查了一边,下边村子里的情况也有了好转,死亡人数降低了不少,可效果没有县城这么明显……昨天各处共计死亡人数仍旧有一百零三人……”
邱晨默然片刻,对吴云桥道:“关公庙里有田郎中看着已经足够了,明天我就跟大人一起下去巡察一遍,咱们一起找找哪里还做得不到位……”
商量完了这些事情,邱晨等人辞过吴云桥。陈氏回她们居住的小院,烧水清理,等着邱晨等人回来洗漱歇息。邱晨则带着秦礼和曾大牛骑了马出城,直奔封锁路口。
她们一下马,就看到一个小厮从路旁站起来迎到拒马后边,“林家夫……”
邱晨已经认出来了,小厮居然是云济琛的小厮知书,听他就要喊破她的身份,连忙笑着打断道:“知书,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公子打发小的在这里候着,万一您有什么事儿也好及时传过去!”知书满脸喜色地回答,又道,“我们公子本来亲自在这里候着的,恰今日有些事情没能过来,要是知道您今儿出来,我们公子一定会在这里等着您的。”
听着知书快言快语,邱晨满心温暖和感动,拱拱手道:“有劳二公子了。呵呵,也让知书跟着受累了。”
听邱晨连他也道了谢,知书连连摆手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小的可承受不起。要是让我们公子知道了,定会饶不了小的……”
邱晨笑着听知书耍宝,过了好一会儿,邱晨才将此次过来的事情说出来。
因为隔离区内的疫情未清,里外仍旧不能传递物品,邱晨口述,就由知书执笔记了下来,又给邱晨念了一遍确认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
这些事儿说完,自然就要问到清和县的疫情,邱晨也做了简单的介绍:“县城的疫情已经基本控制住,昨天子时到现在没有再出现死亡。下边村庄里的情况稍差一些,不过也有了明显的好转,相信不久之后,也能完全控制住。”
知书听得很认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等邱晨说完,他立刻笑着道:“真是太好了!这疫病可制住了,再也不用害怕担心了!”
该说的都说了,邱晨又问了家里的情况,知书道:“家里好着呢,您尽管放心,我们公子几天前亲自去了一趟,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公子小姐都好着呢……为了不让家里惦记,我们公子没跟家里说您进了疫区,只说京城有事需要您去一趟……”
邱晨认真地听着知书的话,仿佛看到了活泼懂事的一双儿女,还有慈祥淳朴的两位老人,还有哥嫂和俊文兄弟们……
说了一炷香工夫,邱晨这才辞了知书,跟秦礼、曾大牛,带了知书送来的许多食材用品,上马返回了清和县。
当天晚上,邱晨泡了半个月来的第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换了两遍水,这才觉得整个人泡透了,整个人又重新舒展开来,身上那种沉重的压力似乎随着热水和汗水消散了。
泡完了澡,换了干净清爽的衣物,走出来,看到陈氏正在做晚饭,邱晨走过去接了做饭的活儿,撵着陈氏去洗澡了。
知书这一次送进来的食材有熏鸡、腊肉、鸡蛋,还有一些比较容易存放蔬菜,茄子、冬瓜、南瓜等物。有了这些东西,晚饭自然丰盛了许多,等秦礼洗完出来,邱晨索性让他去叫吴云桥和亭伯过来一起吃饭。
吃了顿丰盛的晚饭,难得实实在在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众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这一次出去,邱晨让陈氏留在了县衙,她只带着秦礼和曾大牛跟着吴县令出了县城。
自从进来,她就惦记着大嫂周氏的娘家,刚进来的时候就让吴县令打听过,据说那个村子情况还好,疫情并不严重。之后进了关公庙,邱晨日日忙碌不堪,也没顾上再询问,今儿既然要出城,邱晨自然要首先过去看看情况,届时想办法给大嫂送个信儿,也省的大嫂惦记忧心。
一出县城,邱晨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相对于县城里的干净清洁,城外村庄的卫生条件显然要差了许多。
各个村子里人心惶惶的,许多人家豢养的家禽家畜没人管理,就在村子里外四处乱跑着,禽类和畜类的粪便到处都是,各家各户门口或者院墙下都有一道露天的阴沟,肮脏的污水泛着异味儿,苍蝇蚊子一群一群的……
邱晨对吴云桥道:“吴大人,这污水必须要治理,每家挖深坑掩埋。若是还让污水四处横流,疫毒就还会沿着污水四下传播,就还会有人被传生病……就还会有人死亡!”
吴云桥眉头同样紧紧皱缩着,目光扫过那些排污水的肮脏阴沟,郑重地点点头应下来:“邱先生放心,从今儿开始,我就派人一个村一个村地督促着修整……嗯,咱们再进庄户家里看看吧!”
邱晨点头应了,跳下马来,将马缰交给秦礼,自己步行着往村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