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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著雨和颜笑道:“这次谢谢你们一路的尽力护送,只是与我们一同去的花金和花富四人却死了,很让人难过。我也不知该如何做,回头我会让我爹多给他们亲属一些抚恤金,你们也代我去向他们的亲属致个歉吧。”
说着,芍药已很知味的拿出了两个荷包塞到她们手里,“这次多亏有你们拼死相护,这也是小姐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收下吧。”
四姑和毛姑在手里一掂,只觉很沉,就知数额不少,连忙推辞,芍药却硬是让她们收下了。她们又不好意思的客套了两句,四姑才道:“我们这是去向老爷交差的,不知道小姐有没有什么话要交待?”
她们果然识眼色,花著雨笑道:“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你们见到的,希望能保留的就帮我保留,有些事情,我不希望我爹知道得太多。这也是我能继续在国公府生活下去的一点资本,万望两位能稍包涵一二。”
“既然小姐交待,我们自当把关于小姐的事一律过虑掉。不过这一路去所遇到的险事,因为花富他们已死,恐怕还是要交待清楚的。”
“那是当然。”花著雨道:“两位日后有空了,可以常来我院子里坐坐,我的院门,随时向二位敞开。”
两方都说着客气话,又聊了几句后,芍药亲自把她们送了出去。
整整累了两天,花著雨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几乎快散架。好在一盆热水泡下来,倦意已泡去不少。待梳洗完毕,琴儿已经把饭菜摆好,一碗青豆排骨汤,一盘冬菇爆肉丝,一盘麻辣鸡丁,一盘小炒青菜,色香味具全,她着实香喷喷地吃了两大碗饭。
待琴儿把碗盘收走,又漱过口后,芍药才泡了一杯花茶端过来道:“小姐今日回来是不是感觉府里的气氛不对?”
花著雨闭眼闻着茉莉花香,“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
“不错。”芍药在她对面坐下来,“今早我从阿旺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昨晚半夜的时候顾相就亲自过来找老爷,阿旺说顾相一脸气急改坏,据他偷听所得,好像是顾家帮老爷从南边筹集的几十万担米粮昨晚在漓江壶口一带出了事故,那些米粮现在全部被撞翻到了江底,一粒都不剩,说这次老爷恐怕要背上大官司了。所以一大早老爷似乎被急病倒了,告了病假,现今正躺在病床上。府里的人都在为老爷突然病倒着急,所以才没空来管小姐。”
“哦?顾家帮我爹从南边筹集有几十万担米粮?他们为什么要帮我爹筹集米粮?”
花著雨皱眉思索,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多日前顾氏差点被赶回顾家那天,老爹曾说四皇子用什么事要胁他,然后还说顾相会举顾家之力帮他把亏空补齐。难道花不缺亏空的正是那几十万担米粮,此次顾家从南方花大价钱给买回来帮他填补,是指这件事吗?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阿旺还说,顾相昨晚和老爷都非常着急,顾相还把老爷臭骂了一顿,说他贪图小便宜,闹得现在南胡提前收粮没有东西可交。依奴婢看,估计是老爷和二老爷为了一点私利,看今年粮价高,悄悄把国储粮给倒出去卖了高价。现在仓库里没有粮食,方长老那边又催着要,现在好不容易买回来的米粮又翻了船,只怕日后这事难以瞒下去。若是皇上知道了的话,恐怕我们国公府上下全要遭殃。”
芍药的思维也极为敏捷,一下子就和花著雨想到了同样的事。
花著雨低头喝了口茶,虽然口齿留香,却完全感觉不到,默了一下道:“看来此前我爹怒气冲冲去金銮殿状告四皇子又莫名放弃了的时候,肯定是四皇子以此作要胁,让我爹没有告成状。也就是说,这件事最起码四皇子很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我爹看到他像老鼠看到猫一样,总算让我想通了关窃。”
芍药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这件事并非我们能左右的,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们就不要只有被欺负的命,还要操人家当家主母的心。国公府能在大泽屹立上百年,总有些门道,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击垮的。”花著雨全然不以为意,微眯眼道:“就算这家散了,我们也自会有去处,不要担这个心了。”
芍药微叹了口气,小姐说得有道理,可是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真是一夜之间散了的话,总有些不舍的。
屋子里静了一会,花著雨忽然抬头道:“对了,我让你去找洪姨娘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芍药忙收了心神,低声道:“这事很顺利,昨日中午奴婢去找了洪姨娘,洪姨娘也没多说什么,下午就去大夫人那边转了一圈,估计是把小姐透露的消息给传了。然后今天下午的时候,大夫人以回娘家向父兄再商议一下的由头向老夫人告了假回了娘家,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老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恐怕只盼着大夫人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这个消息让花著雨心情略好,如果顾氏是因为听了洪姨娘的话而回顾家,那么她敢说,陈氏现在一定有所收获。而哪怕顾其忠是顾进年的亲生子,在与皇太后的事挂上边这么生死攸关之际,他定然是杀顾其忠灭口,让他无任何屈打成招牵连整个顾家的机会。
好在陈氏疼子心切,顾虑自没那么多,这之后的事,她不敢打十分包票会按着她的思路走,恐怕也有七分把握。
那么顾正凉,甚至整个顾家,能跑到天上去。
两个人说说停停,花著雨又把路上遭遇的事大致向芍药说了一遍,眼看月上中天,又是一夜未睡,她打了个哈欠道:“我浑身发软,要歇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芍药忙起身给她铺床,待把床铺好,忽然想起一事道:“差点忘了,今天傍晚的时候五小姐来了两次,都是问小姐怎么还没回来的。看她好像有事,问她又不说,很焦急的样子,走的时候还交待说,如果小姐回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去她那边一趟。”
“我五姐?”花著雨又打了一个哈欠,“前晚也是有话说的样子,结果二姐来了没说。今天太晚了,如果她等会还来问,你就说我明早过去。”
“是。”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定睛一看,却是应该带着冥欢去洗漱的小丝。可是此时她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身上的衣裙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滴水,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芍药见她这般模样,不由训道:“小姐屋里,岂能这般冒冒失失?”
本要说话的小丝低头绞着手指,花著雨实在不忍压制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究竟是你洗浴,还是冥欢洗浴?怎么成了这么个样子?难道你和冥欢打架了?”
小丝一脸委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姐不是不准奴婢弹冥欢一根手指头么?小姐分明是欺负人……”
“这话怎么说?”花著雨也一脸好奇地走过去,“只是让你去带冥欢洗个澡,吃个饭,怎么变成小姐欺负人了?”
小丝扯着身上还在滴水的衣裳,“小姐没有看见吗?奴婢变成这么个鬼样子,还不是拜冥欢那坏小子所赐?小姐不让奴婢弹他一根手指头,他就用洗澡水弹奴婢无数根手指头。奴婢让他穿衣,他却把衣服丢得老远。奴婢刚才好不容易哄着他把衣服穿上,把他请上饭桌,他却把含在嘴里的汤全喷在奴婢脸上……小姐安排给奴婢这么个差事,不是故意欺负人么……”
花著雨一怔,想不到冥欢看着乖巧,背后会如此顽劣。她把脸一沉,“芍药,去把冥欢叫来,如果他如此难伺候,我给他把胳膊医治好了,叫他明天就回去。”
芍药应了一声,就出了门,然后就听到她在门外“咦”了一声,“你是……冥欢?”
门口有个童音哼了一声,“我都听到了,小丝那坏丫头在告我的状,可是我身正不怕影斜,分明是她欺负我,怎么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芍药的声音却不严肃,竟是有一丝宠溺道:“既然你如此理直气壮,那就到小姐面前去说吧。”
紧跟着就见她牵了一个粉雕玉琢还披着一头漆黑半干湿发的男孩子进来。男孩子皮肤白皙,鼻梁挺直,润唇带粉,身上穿着一件及地有些旧的青色袍子,似乎怕走路给绊着,前摆还给扎到了腰间,右边袖子半卷,左边袖子垂得老长,显然这件衣服并不合适他。
如果不是他那双异样慑人的乌亮眼眸,花著雨几乎都认不出来,他就是之前脏乱得跟泥娃娃一样的冥欢。
芍药把冥欢带到花著雨面前,笑着道:“你觉得有委屈就说吧,说说你为什么要欺负小丝。”
冥欢瞪了一眼小丝,小丝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一副他告状也不怕的样子。
就从他们这两个眼神,花著雨已感觉实际情况恐怕并不止小丝说的那些,她缓和了下眼神,回身坐到椅子上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喜欢一个男孩子说话吞吞吐吐。”
冥欢这才挺了挺小胸膛,“姐姐,我无话可说。怪只怪冥欢初来乍到不识院子里一些姐姐的脾性,一开始就开罪了人,以后一定会注意的,还请姐姐再给冥欢一次机会,不要赶我回去。”
他这么一说,小丝显然有些意外,微露讶异之色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没出声。
花著雨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慢慢道:“到了我这里,第一就是要守规矩,第二就是要会处理各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这个院子里的人,尊崇的就是彼此和睦,你一来就闹得鸡犬不宁,坏了我这院子的平静,就不能容于此。如果你做不到这点,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到最后大家脸上都闹得不好看。”
冥欢垂下头,“我知道。”
认错态度较好,花著雨也不欲追究,“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冥欢立即抬起头,咧嘴一笑,“谢谢姐姐,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犯了,姐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一时间,让芍药和花著雨都忍不住笑了,旁边的小丝忍了又忍,才把那丝笑意给忍住。
“好了,小丝,看你一身湿得,别着了凉,去换换吧。小姐给冥欢看下胳膊,好了后你带他去睡。”芍药打着圆场道。
小丝欠了下身,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花著雨强忍着倦意把冥欢带到灯下,“把衣袖挽起来,姐姐给你看看伤处,如果再不把骨接上,今晚有得你受的。”
冥欢依言把衣衫挽起,露出他骨肉均匀的手臂,尽管在肘关节处红肿了一大片,却难以将他与一个平日饱受舅母打骂作过不少苦事的身体联结起来。
花著雨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把冥欢的手掌翻过来,他的右手掌上确实有一些茧,可是依然干净异常,指甲也是圆润光泽,与农村孩子干过田地活后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污物的指甲相去十万八千里。
“姐姐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给我接骨?我已经作好心里准备了。”冥欢用他的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难道姐姐忽然之间觉得冥欢的胳膊和手掌很好看,一下子看入了神,把正事给忘了。”
花著雨看着他的笑颜,一瞬不瞬地,直到冥欢有些发毛的移开视线,她才古怪地笑了一声道:“哪里,我是在考虑该从哪里下手。不知道是端着你的上臂塞进你的下臂,还是端着你的下臂塞进你的上臂,这两者之间一般很难选择,以前给一条狗接骨的时候,由于没掌握住它的疼点,居然一不小心塞错了,让它整整哀呼了大半个月。”
冥欢听得脸都绿了,这么恐怖外行的话语,哪里是在救人,分明是想谋杀。
他想收胳臂却被花著雨压得紧紧的,他求救地朝芍药看去,芍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着他的头道:“放心吧,小姐是吓唬你的,我们这个院子里谁不知道小姐的医术高超,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脱臼,小姐随便一出手就能让你完全恢复原样。想不到模样长得讨喜,胆子却这么小。”
冥欢暗松了口气,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闭紧眼睛道:“再疼再累也不怕,姐姐只管下手吧。”
花著雨把他的胳膊从上摸到下,威吓道:“真的下手啰?”
“别,别……我还有话没说完。”冥欢赶紧睁开眼,有些可怜巴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就这么死了,还请姐姐让我入土为安,别看我细皮嫩肉的,就把我当人肉叉烧包给卖了,听说被千刀万剐的人在阴曹地府是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的。”
芍药强憋着笑,这小子怎么这么有趣?
“你还知道你细皮嫩肉啊?”花著雨笑得不怀好意,“其实你不提醒我还不知道,人肉叉烧包我从来还没吃过,如果等下你不小心死了,我一定会把你这身肉剐碎了当肉馅尝尝。”
冥欢直抽冷气,然后又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龇了龇牙,闭眼道:“如果真死了,就凭姐姐处置吧,下十八层地狱也只因为姐姐没有坏心,只怪我自己命苦。”
倒是会拍马屁。花著雨再次问,“决定了,那我就动手了。”
冥欢重重点头。
花著雨给芍药递了个眼色,“幸好我医术了得,估计他死不了,你去给交待一下,明天帮他准备两套大小合适像样的衣裤来,别再弄得像个逃难的难民。”
“是,小姐。”芍药会意,转身就出去了。
其实不过是脱臼,把骨头端正是件很容易的事,如果动作快的话,也不会很疼。花著雨偏要动作缓慢,左一找位置,右一找位置,直到冥欢死咬着牙根额头上浮起汗珠,她才猛然一下将骨头给端了上去。
而就在她用力的那一瞬间,冥欢竟闷哼出声,然后头一软,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
难道他装死?
花著雨拍了拍他的肩,“已经好了,起来吧,小丝帮你把床铺好了,正好睡个安稳觉。”
结果他却一动不动。花著雨把他的头扶起来,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皱在一起,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她又拿了拿他脉膊,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小小惩戒他一下,居然就晕了过去。看来他之前所说一疼就要晕过去的话还是真的。
这时芍药带着琴儿进来,看到冥欢靠在花著雨怀里,不由奇道:“怎么啦?”
花著雨耸了耸肩,“晕了。你和春桃把他扶到他的房间吧。”
芍药有些怜惜地接过冥欢,然后一用力,居然打横将他给抱了起来,对琴儿道:“你就在这里和小姐说吧,完后自己去休息,小姐也累了。”
琴儿点了点头,对花著雨笑道:“之前的事不能怪冥欢。小姐肯定也知道,小丝向来要面子,又硬气,想必是冥欢之前那句不准碰她惹恼了她,所以故意在冥欢洗澡的时候把门全敞开了,还故意说要给他搓背,冥欢才发了怒,用一只手不断给她泼水,叫她近不了身。后来小丝又故意给他找了件女子穿的衣裙,冥欢坚决不穿,才有了把衣裳丢了之说。如果不是奴婢找前面的人借了套衣裤,冥欢恐怕还坐在水里不肯出来呢。”
原来如此。花著雨问道:“那冥欢朝小丝吐汤水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小丝不甘愿被冥欢整,就在汤里多放了勺盐,冥欢知道是她干的,就把入了口的汤水朝她喷了。”琴儿说着好话道:“他们两个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呢,小姐就别责罚他们了。”
送完人的芍药进来亦道:“是啊,是小丝不对在先,冥欢后来也并没有揭发她,两人这么一来一往,奴婢敢说,以小丝的性子,日后对冥欢会百般千般好呢。小姐就别再罚冥欢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又没去处,也怪可怜的。”
她还以为把他弄晕是在因为小丝的事罚他吗?花著雨并没点穿,笑了笑道:“你们不用再为他说好话了,不过就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看你们把他宠的……好了,都歇着去吧。明早还要去老夫人那边请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