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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青城驿馆西院内,花著雨紧紧盯视着那些引颈令人恶心的蛇,心里已是绝望到极点,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脱离蛇群。毛姑和另外的四名护卫的防护圈越来越小,不远处的怪声亦越催越急,蛇群翻涌着,以春蚕侵食桑叶的速度一点一点逼近,压得众人神经全数紧绷到极至。
就在蛇群距他们不足一米之距之际,忽听几重院外传来呜呜咽咽时高时低的笛声,笛声由远而近,竟是有将催蛇的急声渐渐压制下去之势。
“快看,蛇群退了。”毛姑忽然惊呼着指着渐已矮下去的蛇墙大声道。
果然,随着这笛声的出现,蛇群不再那么焦躁翻涌,一点一点,像海边的浪潮般开始缓缓撤退。
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被围逼的几人又惊又喜,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能将这些骇人的蛇群在有人操控之下给逼退回去。
而那操控蛇群之人分明不甘心,竟又将催逼之音再次拔高,后来出来的笛声亦是同时加大了力度,声音隔空穿透,再次将蛇群逼引的速度加快。
两声你来我往,几经纠缠,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催逼之音忽然消声匿迹,蛇影亦如潮水般后退,直至隐在夜色之中,无影无踪,好像它们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花著雨等人急忙奔出院子朝笛音之处看去,却见在清冷的月色下,一个纤挑秀丽的身影手执长笛迎风而立。听到步履声,她亦回转头来,颈项中挂的一串明珠泛起淡淡光晕,众人立即认出,她正是日间伤四姑于无形的黑貂少女。
早对她心怀龃龉的毛姑和其他四个护卫心有不适,本来致谢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之中。
想不到是兰陵王郡主出手相助。
花著雨忽然想起史书上的一则记载,说是兰陵王一脉本传承于岭南苗疆,历来那边都是巫蛊之术盛行。虽然后来苗疆被外来族群给占领冲散,但是其巫蛊之术还是被睿智的老族长以独特的方式给流传了下来。
据传,当年大泽圣祖拉拢三家外姓王攻打前朝时,兰陵王所出的并不是强大的兵器或者兵力,而是杀人于无形的瘟疫和可怕的蛊毒,瞬间就令对方将领溃败,兵士病重倒地。一场战役下来,施术的人数虽不多,却堪比一支百万雄师,令敌人闻风丧胆。
后来圣祖建国后,兰陵王便带着他的旧部依然栖居在了岭南一带,与朝廷少有来往,自生自灭,延续至现今。
想到这里,她已对贺兰晴能逼退控蛇之人已不感惊奇,更对四姑之前无故受伤也已了然。
她微笑着上前一礼道:“若不是姑娘施出援手,我等已经遭了蛇吻,花著雨在此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贺兰晴将长笛往腰间一别,微扬了扬眉,“如果不是我的貂儿对你有好感,我才懒得跑出来多管闲事。再者我在这里歇息得好好的,这些蛇群跑来悉悉索索扰了我的清静,驱赶走它们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好谢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她虽然语意不善,不知为什,花著雨却觉得她的脾性甚对她的脾味,抿嘴一笑道:“想不到是因为一只貂儿得了姑娘的援手,万幸。不过这次能控蛇群来袭击我们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姑娘此下出手定然已经得罪他们,现在姑娘又是只身一人,若还呆在此驿馆之中,恐怕他们会卷土重来耍出什么新的防不胜防的花招,所以我建议姑娘还是随我们一起出驿馆,直接寻求张大人的庇护。”
贺兰晴分明不屑一顾,“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惧怕那些下三滥的招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人敢冲着我贺兰晴来,定叫他有来无回。好了,我要回屋歇息了,你们请便吧。”
只是她的话音才一落,就见一条黑影从她身旁一蹿而出,花著雨这次有了经验,干脆伸出双臂,那只早伺机多时的黑貂儿一下子就扑入她怀里,尖着嘴巴在她胸前脸上不断的嗅来拱去,那副急切的样子,就像许久之后才重逢的老相识,真正惹人好笑。
贺兰晴“咦”了一声,“闪电,你为什么总喜欢粘乎着这位花小姐,难道你和她以前有过什么交情?”
黑貂“呜呜”了两声,干脆把脖子放在花著雨肩头,半眯着眼,再也懒得动弹。
“这倒是奇了怪了,闪电从不让别人亲近,今次一见花小姐竟是一再往上贴,难道花小姐对它用了什么妖术?”贺兰晴走过来,脸上明显是遮掩不住的醋意。
“我从未见过此貂,更不会什么妖术,贺兰姑娘怕是误会了。”花著雨摸着貂儿顺滑油亮的黑毛,打心眼里喜爱:“既然这貂儿亲近我,说明我们是有缘份的,贺兰姑娘不若还是随我们前往,把这其中的关窍弄个明白。”
贺兰晴哼了一声,唤道:“闪电,过来!”
黑貂在她强制的命令之下,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又蹭了蹭花著雨的耳朵,才一下子跃到贺兰晴怀中。贺兰晴抱紧它,看着花著雨道:“我看你是自顾不暇,就不要管别人的貂儿了。天亮后我就要离开,实在不想陡惹麻烦,我们还是各走各路吧。”
“罪过罪过,郡主,花七小姐,让你们受惊了,下官才刚去追一伙贼人,以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险些出了大事,还望两位见谅。”
不知何时,张知府已带着二十多个官兵急步而来,风尘扑扑地,显然是带人奔波了大半夜。
贺兰晴对他却是极为尊敬,甜声道:“张伯伯就不要自责了,刚才有人用蛇群来袭击花小姐,已经被我逼退。现在他们化险为夷,已不碍事。为安全起见,张伯伯还是带着他们到别处去歇息吧。”
张知府闻言,不住向花著雨告罪,花著雨自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顾正凉处心积虑,楚明秋疑心重,又自私自利,他一个知府的力量有限,岂能与权大势大的顾正凉抗衡?便道:“诚如郡主所言,危机已除,必须要防范有人再来进犯,张大人还要找个更安全的所在才是。”
张知府忙不迭点头,“本官已在旁边的宋家大院安排好了人手,七小姐现在就去那边吧,估计去追贼人的四皇子也在那里。”
他继而又对贺兰晴道:“郡主也可以先去那边,因为谢大人已经传信过来,说天亮之后他就在落凤坡等郡主,下官已经先行备好了马,过不了半个时辰郡主就可以起身了。”
一听有了谢俊之的消息,贺兰晴立即笑逐颜开,再也不推辞了,随张知府一起前往宋家大院。
早得到花著雨暗示的毛姑已同另外一个护卫将躺在下人房的四姑给抬了出来。半路上,花著雨不着痕迹地夸赞着谢俊之,说他不仅才华冠盖,还有经天纬地之才,今年是金科状元,日后定能成为安邦定国之才云云,把贺兰晴哄得心花怒放,那一点之前见面的不愉快转眼就烟消云散。
“原来你也曾听说过谢公子之名,不知道在京都,那些闺阁小姐是否也倾慕于他?”贺兰晴两眼放光,语气温柔可人,与先前的不屑一顾判若两人。
花著雨看她神色就知她此话何意,实话实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既然我爹对他推崇备至,想必谢大人的才名已满天下,那些总在挑选佳婿的闺阁小姐又怎能错过如此良人呢?”
贺兰晴像满足了某种虚荣心一般轻咬下唇吃吃地笑,“俊之可是我的人,等我到京后,看她们谁敢打他的主意。”
说到这里,她忽然指着被人用担架抬着的四姑道:“这个人很可恶,不过看在七小姐尚还投我脾气的份上,稍后我就帮她把蛊毒解了,这个小惩也希望她能记在心里。”
花著雨闻言连忙道谢,想不到这位兰陵王郡主竟是个直肠子,她还没开始说,她就主动提出要给四姑解蛊毒,实是出人意料之外。
两人边走边说,一时竟也投机,互相通了姓名,道明了身份,有说有笑,很快就出了驿馆进到了旁边的宋家大院。那里,楚明秋带着他的二十多骑已然在坐,见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倒是假惺惺起身问起了安危。
张知府一脸自责的把他们险遭蛇吻的事说了出来,又说幸好是贺兰晴出手相救,不然这事不知该如何收场。
“能从群蛇之下救人的郡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岭南兰陵王的独女睿郡主,难道姑娘是……”楚明秋深深地注视着贺兰晴。
贺兰晴落落大方地上前道:“不错,我正是睿郡主。参见四皇子殿下。”
她把黑貂放到地上,然后微微福身下去,楚明秋伸手将她扶住,朗声笑道:“郡主救了花七小姐,本宫感激郡主都还来不及,不用如此多礼。”
贺兰晴起了身,张知府接着疑惑道:“殿下说是之前有贼人袭击,后来又去追踪,不知是否有收获?”
楚明秋神色顿时冷凝,“贼人里应外合,又极是熟悉地形,追得一段路,就追丢了。好在还是抓住了一个,现在李虎正在拷问,希望能问出他们是谁指使,还有什么计谋,不然,恐怕去曲靖的路上还会有大麻烦。”
张知府连道是是是,“下官也带人亲自去追,结果也被他们转得失了方向,如果不是听到有人报信说驿馆里出了事,恐怕还在那边搜寻。差点就出了大事,幸好有睿郡主在,不然事情可真的就无法收场了。”
楚明秋冷肃交待,“事已至此,再多自责也无用,希望张大人接下来能做好全面防守,不能再出一丝差池了。”
四皇子亲自发了话,张大人果然不敢在吊以轻心,把花著雨主仆六人安排在了正厅,周围有百十个官兵守卫。贺兰晴也要随花著雨一起进去,却被楚明秋唤住了,“睿郡主此次进京,本宫好像并未得到消息。不知道王爷近日身体可还好,本宫实是很挂心,能否请郡主移步一谈?”
他俊眉朗目,神色若谦谦君子,说出的话语亦是温文尔雅,像一个关切妹子的大哥哥般,贺兰晴实在没有回绝的道理,便欣然点头,同他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毛姑让花著雨再眯小半个时辰,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叫醒她。
花著雨也着实累得慌,便倚着床被躺了下去,本想只小眯一会,竟然不知何时就睡得迷糊了过去。直到贺兰晴坐在她床沿把她摇醒,她才惊觉天已麻麻亮。
“我要走了。等你把北冥王接回京,我一定去找你玩儿,这一路你可要注意安全,别让我到京后连个熟识说话的人都没有,知道不?”贺兰晴笑眯眯道。
花著雨揉着眼睛,“这些你倒不用担心,只不过,我希望我回京之后就能听到你和谢俊之的好消息,如果你们今年能把喜事办了,我定要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才好。”
贺兰晴嘤咛一声,红着脸娇嗔道:“就知道打趣我。今年还不知道谁要喝谁的喜酒呢,先就敢在这里取笑我。”
“起码我还不知道北冥王是方是圆,你与谢俊之已是众所周知极为登对的郎才女貌,定然是先喝你们的喜酒了。回头说不定谢公子就要带你回去见公婆了,再加上皇上一支持,你们的婚事已是迫在眉睫了,还有什么好迟疑的?”之所以敢这么说,因为宝兴帝突然给谢俊之安排职份就可以看得出来,宝兴帝是极为支持贺兰晴嫁来京城的。想到这里,花著雨又笑嘻嘻地扶了扶她的发髻,“你说后面还有大队人马,他们肯定护送的正是你的嫁妆,别以为我不知道。”
贺兰晴被她说得越发羞红了脸,佯装生气地站起来跺了跺脚道:“不理你了,这般取笑于我,以后一定要加倍奉还给你。”
花著雨笑得乐不可支,黑貂闪电也趁机跳到了她床上,她在边儿蹭啊蹭,好像在表达它的欢喜之情。
花著雨拍了拍黑貂的头,“你这只貂儿可知道女子床榻不可随意爬?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卖大价钱。”
黑貂吓得连退两步,待歪着头看到花著雨脸上的调侃笑意,像是明白了什么,赶紧一个滚儿就打了过去,撒欢儿一样在粘在了花著雨膝上。
眼见天色渐明,花著雨一把将耍赖的黑貂提起来扔到一边,“滚一边玩儿去,本小姐还要送你家主子呢。”
她起身穿衣裙,贺兰晴把貂儿抱起道:“说来真是古怪,闪电从不与除我以外的人亲近,它为什么一见你就撒欢儿,难道你们真有什么古怪缘份?”
花著雨好笑,“天知道,这就要问这只不会说话的貂儿了。”
待收拾妥当后,她就把贺兰晴送出宋家大院。楚明秋亦随着他们一起出来道:“希望郡主到京后能常去本宫府上去玩,到时候本宫一定带郡主游遍整座京城。”
“能得四皇子殿下亲自带着游玩,简直是再好不过,希望四皇子殿下可别忘了今日之言。”贺兰晴翻身上马,朝他们挥挥手,“你们也去赶路吧,我先走了,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