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这等乱命,体现了封建帝制的局限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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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永昌在废墟上刨的不是皇帝,是自己的九族。

叶永昌以为皇帝在他的地界死了,他已经吓到了几近失心疯的地步,唯一的理性就是真龙天子是真龙,大明火德,大火奈何不得皇帝,其实他早已经精疲力尽,但还在废墟上刨,希望把陛下刨出来,把自己的九族救活。

当看到了陛下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最开始的眼神是混沌的,要确定自己是否看清楚了,之后的表情是疑惑的,怀疑自己看错了,或者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而后才是变成了惊喜,连第一句话,都是皇帝还活着呢!

就这一句话,就够杀头的了,怎么能咒皇帝死呢?面圣可是要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叶永昌的父亲母亲,九族都在大明腹地,皇帝真的没了,他九族也会没了。

“臣拜见陛下,陛下自有天庇,福寿无疆!”叶永昌终于正常了起来,而后苦笑了一下,恭恭敬敬的行礼。

“活着呢,你赶紧让人把废墟清理干净。”朱翊钧倒是没有过分为难叶永昌,而是下了个具体的命令。

官场这个人吃人的孽海,一定会为难叶永昌,有的是人会为了献媚去为难叶永昌,即便是无人关注,最轻的结果他也要被流放烟瘴之地,如果识趣的话,自缢几乎是他唯一的下场。

显然,叶永昌救了自己的九族,但救不了自己,叶永昌本人也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连见到皇帝无碍,振奋的身形,也垮塌了下去。

朱翊钧觉得有趣,因为叶永昌的情绪十分的稳定,指挥着衙役将废墟清理干净,把事儿做的有条不紊。

这显然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他叶永昌也是个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的进士,有自己的傲气。

放火,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因为放火防不胜防。

“你回去打算找个地方挂根绳儿,上吊吗?”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陛下英明。”叶永昌被噎了一下,大明皇帝直言快语,叶永昌早有所耳闻,但这么直接了当,让他有点哽咽。

陛下您真是好人啊!自杀也要问问挂哪里不成?

“朕给你指条明路,或许有一线生机,即便是没有一线生机,也可以生前为自己报仇,你觉得如何?”朱翊钧让人搬来了龙椅,四平八稳的坐在废墟上,坐在那里,十分平静的说道。

“报仇?”叶永昌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一线生机,但对于报仇很有兴趣!

这次放火烧了仁和县官衙的狗东西,全都得死!

“既然有心,就退一边候着吧,朕再斟酌一番。”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叶永昌在旁边候着,而皇帝就那么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皇帝不是在思考,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预案,他在犹豫,也在等人。

他是个物理上的人,落水了会伤风感冒,到一个地方也会水土不服,被刀砍了,脑袋也会掉,没有臣子,他也不是无所不能。

冯保低声说道:“戚帅到了。”

“宣。”朱翊钧点头,他等的人来了,他等的是戚继光,也是戚继光领着的京营,这是大明朝廷稳定的压舱石。

“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戚继光杀气腾腾的来到了皇帝面前,身披铁浑甲,反射着早上的朝阳,颇为威武,戚继光来到了县衙,就立刻行了半礼,甲胄在身全礼也跪不下。

“免礼免礼,坐下说话。”朱翊钧倒是满脸笑容,戚继光驻扎在城外,昨日火光起,戚继光连炮都拉出来准备攻城了,京营直接把仁和县围的水泄不通,得亏是皇帝让张宏来到了营中宣旨,告诉戚继光自己无碍,戚继光才有了些耐心等到了天亮。

京营三千军已经在天亮入城,全身披甲,京营的军兵看缇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多少有点,你们不行,就让我们来的架势。

大明皇帝好生生的一个人,你们缇骑保护,还能出这等事儿?让陛下到军营来,绝对安全!

仁和县城的城防是由缇骑亲自负责,不是张宏出面,戚继光还以为赵梦佑带着缇骑背叛了皇帝,所以才打算攻城。

戚继光其实担心了半晚上,一直等到见到了陛下本人,戚继光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下,陛下的谨慎,让陛下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同样愤怒代替了担忧。

“陛下下令吧。”戚继光身上环绕的已经不是怒气,是杀气,刀刃从不向内的他,准备刀刃向内了,这都造反了,还不下旨平叛吗!京营军兵磨刀霍霍,陛下兑现了自己全饷的承诺,那么京营军兵就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陛下剑指之处,大明军兵锋所向!

“不急,再等等。”朱翊钧示意戚继光不必焦虑,再等一下。

“陛下,水师总兵首里侯陈璘、魏国公徐邦瑞到了。”

“宣。”

陈璘领了三万水师为先锋,提前一步布防杭州城,陈璘收到消息就开始出发,这才赶在了一早来到了御前。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陈璘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而徐邦瑞则是有点滑稽。

“免礼,坐,魏国公早些年不是在兵部学习戎事?怎么这般模样?”朱翊钧笑着问道。

徐邦瑞因为亲爹偏心,一直在北衙兵部学戎事,徐邦瑞担心徐鹏举为了让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嗣位杀了他,不敢回到南京,徐鹏举本来就是个草包,再加上枕边风,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来。

徐邦瑞的披挂不是铁浑甲,也不是战甲,而是礼仪用的华丽甲胄,头戴凤翅抹额盔、身披带吞肩兽的札甲,遮臂、下裙及卫足,都极为的华丽,但其实大明军战场上不披这种甲胄,因为太扎眼了,穿这一身,根本就是告诉别人,我是高价值目标,快来杀我。

徐邦瑞穿着这种华丽的甲胄,但头盔带歪了,头发都散在头盔外面,甲也扎的乱七八糟,本来保护裆部的‘吊鱼儿’甚至都歪到了一侧,这要是平日,多少要治一个君前失仪的罪名,但特殊事件,特殊地点,就没有必要追究了。

“臣这戎事早已荒废,一听到消息就快马赶来,得亏是还会骑马,没从马上摔下来。”徐邦瑞赶忙告罪,想要整理仪容仪表,但一看乱成了这个模样,索性直接放弃整理了。

朱翊钧又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了申时行和阎士选。

这两位都是文官,也不会骑马,早上收到消息出发赶到,时间正好。

杭州府治钱塘,也就是布政司衙门在钱塘县,而钱塘县到仁和县大约为四十里,申时行和阎士选,真的是收到消息就赶来,用了最快的速度。

至此,朱翊钧要等的人都等齐了。

“看来,朕还是大明皇帝。”朱翊钧环视了一圈,才坐直了身子,看着所有人说道:“朕动心起念想要南巡是万历六年,那时候先生让朕等等,怎么也要有了皇子,万历九年,朕又议南巡,先生又让朕等一等,先生说,自武宗南巡后,多祸连连,朕又等,万历十二年,先生告诉朕,可以筹备了。”

“先生怕朕后继无人,怕朕死在路上,怕失火,怕落水,南巡之前,先生在文华殿还跟朕说,要么不去了。”

“今年二月份,朕出发的时候,大宗伯万士和一直拐弯抹角的告诉朕,借着钦天监说什么天象有变,要防火防水,甚至弄了个不承担航行任务的封舟,专门用来给朕渡江,十五万银一艘,就过长江用。”

“日防夜防,终于,朕还是遭了殃,名义下榻驻跸之处,大火烧起来,红了半边天。”

“朕感受到了火热的热情,欢迎朕的热情。”

朱翊钧在南衙有点遗憾,多少有点虎头蛇尾,南衙的势要豪右有点不给力,火龙烧仓都安排上了,居然不肯安排大火焚宫,这可是大明皇帝南巡的惯例!

道爷南巡被烧了三次,硬生生的结束了南巡,回到了北衙。

正因为没有大火焚宫,朱翊钧带兵平叛的预案,没有用上。

张居正看着皇帝坐在废墟之侧,忽然有些恍惚,他看了戚继光一眼,忽然想起了当初,张四维把皇宫给点了,中轴线都烧没了,那之后,陛下举行大朝会都在废墟上进行,王崇古真的是拼尽全力,把皇宫重新修好,才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体面。

而现在,陛下又坐在了废墟之侧。

朱翊钧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废墟,依旧平静的说道:“有趣,南衙那帮尾巴都翘上天的家伙,都不敢烧朕的行宫。”

“仁和知县叶永昌听令,仁和县所有地亩五十公顷以上乡贤之家,将其家眷如数逮捕归案,所有家产,一律抄没归公!缇帅给两百骑配合叶知县行事。”

“杭州知府阎士选听令,领罗木营军兵三千众,杭州府内所有地亩超过百顷的乡贤、缙绅、势要豪右,连其家眷,一律抓捕归案,抄家归公!若遇到抵抗,请水师一营配合执行!”

“浙江巡抚申时行听令,领浙江其余八营,浙江全境所有地亩超过百顷之家,家产过十万贯者,连其家眷,一律抓捕归案,抄家归公!”

“若有抵抗,格杀勿论!若有不能攻破之处,京营踏破!”

“戚帅、首里侯,尔等遣将浙江诸府坐镇,全面军管浙江,第一要务则是防乱,既要防备乡贤缙绅、势要豪右鱼死网破,也要防备九营见财起意,四处烧杀抢掠。”

“首里侯,你亲自带兵,将钱塘江入海口堵住,自即日起,浙江沿海所有海港,所有船只,不得出海,有违者,击沉之。”

“臣等遵旨。”戚继光带着陈璘等官员领旨办事。

负责劝仁恕的张居正,这个时候一言不发,王崇古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当起了装糊涂的师爷,唯独汪道昆这个浙江党魁,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汪道昆也没办法劝,掀桌子的不是陛下,是浙江的势要豪右们先开的头。

陛下发再大的火,再严酷的命令,都是出师有名,看看那废墟之外三千京营军兵,人人都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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