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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市冰棍厂新推出一种果味冰棍儿,粉红色的长方形一条,舔一口居然还有桃子味儿,这让冬天吃不到桃子的孩子们高兴坏了。

再配上原有的浓浓的奶油味儿,简直绝了,以前那种纯甜或者盐水的冰棍儿立马黯然失色,排队的孩子能把队排到三里外。要不是她们来得巧,正赶上冰棍厂给配货,她们现在可买不着。

于是,在一众大人的羡慕中,她们又买了两根。

食堂大叔问:“小朋友你们偷偷跑出来的吗?”

判断理由:大手大脚挥金如土+上课时间流落在外。

菲菲刚要答应,幺妹抢着说:“没有哦叔叔,我爸爸在那边等着我们呢。”

她随意乱指了个方向,胡菲目瞪狗呆,出了食堂门,紧紧拉着她问:“怎么,怎么说你爸爸等……”

“我们说有很厉害的大人带我们来,坏人就不敢打坏主意了呀。”虽然,她也没发现哪个像坏人,可小心一点儿总没错吧?

妈妈讲过一个“稚子抱金过市”的故事,她们这么小,万一别人知道她们兜里有钱,打坏主意怎么办?

胡菲听得连连点头,“绿真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两个人手拉手,顺着热闹的人民路一路往东,中途看见百货商店,那是逢店必进,大件儿的买不起,可好吃的都能多少买点儿,才逛了两家,他们的肚子就已经胀鼓鼓的,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啦。

当然,前提是她们已经上过一次公共厕所啦!

走着走着,又看见一个新华书店,幺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我们去看会儿书叭,就一会儿。”

现在的新华书店虽然叫“书店”,可书籍真不多,跟市文图书馆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的。而且,里头也没有多少科普读物,倒是连环画不少,幺妹一眼看过去,基本都是她已经看过的。

“叮咚!”有人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幺妹忍着轻微疼痛回头一看,是一个高高瘦瘦白皮肤的男孩。大大的眼睛里是非常熟悉的笑,还带着点不为人知的桀骜。

“思齐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李思齐挎着个军绿色的书包,“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下午不上课吗?”

幺妹悄悄吐舌头,“我们来玩儿。”

李思齐身后,还有三个差不多大的男孩,有一个手里还抱着个特别罕见的篮球!

幺妹眼睛不眨的看着,“哥哥你要去哪儿呀?玩篮球吗?”

几个男孩都笑起来,“玩篮球”可不是“打篮球”,只有小孩子和女生才说玩篮球,大家排着队,挨个的上去拍几下,投一个篮板都碰不着的飞球。可打篮球不一样,那是组队对抗的,那是一种竞技比赛。

“思齐这谁呀?”

“我妹。”

其他人“啥”一声,“你咋没说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当然,他们只是出于单纯的对漂亮小女孩的夸赞。八岁的幺妹逐渐长开,五官越来越像黄柔,亮晶晶的大双眼皮,高高的驼峰鼻,还有一张比例特别好的瓜子脸……但总体比黄柔多了两分英气,不是小家碧玉,而是落落大方的漂亮。

李思齐这小子,每个周末都能看见幺妹,这看着看着,觉得“也就那样吧”,只不过眼睛比别人大点,皮肤比别人白点,鼻子比别人好看一点吧……得,其他人怪叫着走了。

“三点别忘了,体育馆啊。”

李思齐帮幺妹的书包拎过来,“怎么样,吃饭没?”

“吃啦,我们吃了水饺冰棍儿冰糖葫芦大白梨麦芽糖风吹饼麻叶酥……”

“打住打住,你们到底吃了多少?”李思齐知道这丫头好吃,可绝对想不到她们能一次性吃那么多东西,在他看来,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你们没吃饭就跑出来的吧?”

“嘿嘿,哥哥你怎么知道?”

李思齐翻个白眼,“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嘞!”

幺妹嫌弃的捂住鼻子,“思齐哥哥你又说脏话臭话,我告诉老师和师娘哦。”

李思齐再次翻白眼,真是受不了这小告嘴精,可偏偏父母又实在喜欢她,无论她说啥他们都信,自从傻病好转后,少年是愈发桀骜不驯,最不爱听父母叨叨。

可能是一年落下的功课太多,他现在不止不爱听父母念叨,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以前数一数二的好学生,这两年沦落为倒数。

人都是贪心的,尤其做父母的。刚开始,苏兰章觉着他只要能醒过来,好好的做个智力正常生活能自理的人就行,可看着他跟同龄人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她又不能安于现状了。

总想着能像其他人一样,考个工农兵大学生,那她面子上就有光了。

可李思齐病了那么长时间后,他忽然看破什么名声,什么父母期待,他现在不想再逼自己念书,他就想活得痛快,珍惜健康和生命,怎么开心怎么来……当然,这些话在苏兰章看来,那就是狡辩,是胡说八道。

“哥哥你叹什么气呀?”

李思齐扯扯嘴角,“你小屁孩不懂,要不要去体育馆玩儿?”

幺妹和菲菲对视一眼,齐声说:“要!”

市体育馆位于城东,走过去得五十来分钟,好巧不巧的,就在市物资局对面。幺妹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高大的五层小楼,咽了口口水,可千万别让叔叔撞见啊。

叔叔最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

她赶紧拉着好朋友,兔子怕鹰似的往里窜。现在的体育馆其实也没几个运动场地,使用频率最高的就是几张乒乓球桌,那可是整个中国甚至于东亚,都是最热门的球类运动!

她和胡菲个子矮,被李思齐一左一右的牵着,雄赳赳气昂昂直接杀到乒乓球桌前。

刚才那几个男孩已经给占好一张桌子,有两个人已经“乒乒乓乓”的打起来了,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中间那不断跳跃的小白球,“思齐来了,听说你妹很漂亮,是真的吗?”

李思齐撇撇嘴。

幺妹已经抢着说:“是真的呀!”

其他人:“……”这姑娘都不带谦虚的啊。

那乒乓球趁着他们分神,“嗒嗒嗒”跳下地,幺妹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好奇的捏着玩。

全中国都在流行打乒乓球,她在学校也没少见高年级学生玩儿,可那都是轮不到三年级的,她们只能眼巴巴在旁边看着。

原来,乒乓球是这么轻,这么弹的呀。

扔地下能一蹦三尺高,发出的“嗒嗒”声也特别好听,跟其他桌热火朝天的赛事汇在一起,颇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她喜欢看别人打乒乓球。

李思齐自从病好后也不爱跟以前那些一起练乒乓球的人玩了,在家找不到对手,经常拿两个球拍对着墙打,各个方向不同体位的球打在墙上再弹回来,他左右开弓接得熟练极了,仿佛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而事实也是,他常拿她的红领巾蒙住眼睛,听声音,凭感觉接球,十个能接到七八个,在幺妹看来,这可真是神人啊!

只可惜,是个孤独的天才。

师娘倒是不反对他打球,只是生气他怎么老不出去跟人玩儿,一个人打得再好,没有对手就没有输赢,能打出个花来?

“小丫头看啥呢?”对面桌上,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打得气喘吁吁。他放下球拍,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汗,“我看你看咱们半天了。”

幺妹礼貌的笑笑,“爷爷打得真好。”

老头估计是哪个单位的退休干部,大冬天穿着白色坎肩褂褂也不嫌冷,额头挂着好几滴汗水,看面貌和体型,不像在农村干体力劳动的。

他闲着没事,就问:“你知道啥样的算好不?”

“知道呀。”幺妹双手叉腰,指指隔壁桌摩拳擦掌的李思齐,“我哥打得好!”

老头来了兴致,看了一眼李思齐握球拍的动作,拇指扣着,双腿微弯,蹲马步似的把身体重心下沉……嗯,确实是会打的。

但光会打不行,这年代只要是个中国人就都会打乒乓球,他要找的,不光是会打,还必须是能打赢!

眼看着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明年冬天就要到了,看把小日本猖狂的,人家咬牙十年,训练出一批准备夺世界冠军的选手,倒是中国因为文革的关系,对这些国际体育赛事没以前那么重视了……可他刘钟不一样,他作为教练,他的天职就是发掘运动员,培养运动员,为国争光!

他不管大环境怎样,已经陆续跑了好几个县,各个学校推荐的“小能手”在他看来,也就是会打球的普通人而已。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看不上。

以前倒是听说有个初中生打得挺好,小小年纪得了市级冠军,可那两年他在书城省队,未曾得见那少年。过后想起这茬,一问才知道说是孩子出意外了,再也打不了乒乓球。

他当时还惋惜了好久。这两个月在阳城观察了许久,也没见到哪个特别有天赋的,如果到元旦节前还找不到好苗子,他只能放弃了。

回书城去,好好训练那几十个榆木脑袋吧。

在整个体育馆,很少能看见女孩,尤其是幺妹这么大的,刘钟好奇的问:“你知道什么算打得好吗?”

“知道呀,我哥说了,六个字。”

“哦?”

“眼到,手到,脚到。”

刘钟一愣,“你哥说的?”

他打了一辈子的球,这个道理是懂的,甚至很多业内人士都知道,可从一个非专业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终归还是惊喜的。

他不由得看向李思齐,他已经准备发球了。看那架势,确实是非常熟练的“老手”了。

只见,他将球在球拍上碰了碰,那球就跟长眼睛的小精灵似的,蹦蹦哒哒迅速的跳出去,对方很快接住,打回来,他站得远远的,可动作却很快,准确的接住球不算,也不知怎么搞的,那球弹在他球拍上再飞出去的时候,居然变成了螺旋式的

刘钟睁大眼睛,球果然是螺旋的!会打的人都知道,那一定是球拍和球面摩擦角度的原因造成的,要想人为的改变球体运动方式,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难,没有几年功夫不可能!

而且,最关键的,也是最让刘钟惊讶的是——李思齐居然用左手完成全套动作,他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后!

刘钟“嘶——”的吸口气,“小丫头,你哥打几年了?”

“十三年。”

“哦?”

“爷爷是真的,我哥今年十九岁,他六岁的时候就会打球了呢!”

刘钟的惊讶只是一秒钟,他瞬间就想通了,她说的“十三年”并非专业运动员的十三年,年限虽然听着挺长的,可一个是爱好,一个是职业,性质不一样,花费的时间精力自然也不一样。

幺妹想了想,补充道:“我哥三年前生病,一年没打过,应该是十二年。”

这样业余的十二年,能打成这种水平已经算天才了。刘钟默默的说,他算了一下,十九岁的话,参加世锦赛成人组没问题……当然,前提是,他能过得了层层严格的审核选拔,才能有这个资格。

但生病……运动员,最怕的就是伤病。受伤和疾病,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也是最不可逾越的天堑。

刘钟一面盯着李思齐的动作,一面试探的问:“你哥生什么病,以后会影响他打球吗?”

“不会呀。”幺妹看着他,“爷爷你问这些干啥呀?”

看,小丫头看着憨厚老实,其实聪明着呢!她只否认不会影响,但生什么病她是不说的。

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哥哥生的病不能告诉别人,可她心里门儿清着呢,就是觉着这是哥哥的私人秘密,绝对不会乱说。

这不,刘钟这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愣是没撬开她的嘴。

李思齐这两年脾气臭,不爱跟人对打,打了十几分钟,就兴致缺缺的放下球拍,“走,回家去。”

幺妹赶紧乖乖收拾小书包,思齐哥哥虽然不理人,但他真的是好人呀!刚才知道她挥霍光了小半年的积蓄,不耐烦的塞了五块钱给她嘞!

她啊,就喜欢这种话少钱多人实在的哥哥,要是能多有几个就好咯!

李思齐:“??”

“小伙子等一等。”忽然,他们刚出门,身后就有个老头追上来。

李思齐回头一看,不耐烦的皱眉,这老头儿他有印象,刚才老盯着他看,烦。

“啥事?”

“小伙子叫啥名儿?”

李思齐挑眉,不爽的反问:“你是警察吗?查户口?”

刘钟没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嘴巴还有点臭。他顿了顿,“我这儿有个机会,能让你改变命运,只要你……诶等等,我话没说完呢,你急啥?”

李思齐懒得听他废话。

这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用苏兰章和李自平的话说,他就是孤僻。一场意外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他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