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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庞大的队伍没有去半山腰的城主府,而是直接去了位于城南的北野王府。
北野王拓跋烈没有去城门外迎接世子,世子便来他家里拜访。
而且这位世子在距离王府还有三里远的时候就下车步行,还让随从队伍原地等待。
他只带了一个书童,一个侍女,一路轻声细语的闲聊着,也仔细看了这一路的风情。
拓跋烈闻讯后,迎接出门,而且下令整个王府的人全都出门迎接。
你看,这像不像是江湖人常说的人情世故?
你给我几分面子,我便给你几分面子。
这位世子殿下看起来真的是没有任何地方能被挑剔,无论是身材,相貌,衣品,气度,还是言行举止。
他离着还远,见拓跋烈后立刻加快脚步,也是离着还远,便一揖下去,几乎到地。
以晚辈之礼相见,而不是以朝礼,世子的态度便一目了然。
世子叫谢夜阑。
夜阑,夜将尽,这就是他的名,他字启明,就是启明境的启明。
他好喜欢启明这两个字,喜欢到了骨子里。
歌陵城里许多人都知道,这位世子和他那郡王老爹格格不入,完全不像是一家人,更不像是父子。
业郡王声色犬马无一不喜,就是不喜读书习武正经事,他还夜夜笙歌不归宿,家里人似乎还没有青楼的姑娘值得他惦念。
所以世子从小就自强。
自强到,连名字都被他自己给改了。
有人说,世子自四岁起便知道老爹靠不住,他每天按时起床,自己洗漱,自己早早到书房等着先生来。
六岁开始习武,七岁启明境六芒,九岁的时候,在歌陵外的围场与上阳宫掌教真人偶遇,真人见他后就赞不绝口。
他也是掌教真人收的倒数第二个弟子,得独宠数年。
十七岁的时候他匿名参加武试,进三甲,位榜眼。
二十一岁,他已在歌陵城不庸书院为客座教习,本资历浅薄,但他的课,次次座无虚席,连歌陵城中不少知名的大儒,都去听他的妙论。
二十三岁,为上阳宫司座神官,协助掌教真人处理歌陵上阳宫日常事务。
二十四岁,他到了云州,为大玉五座大城之一的城主。
歌陵城里的人都知道,世子温雅如玉,也都知道,世子果决勇武。
在这个时候谢夜阑到了云州,似乎对那位镇守北疆十几年的大将军有些不友善。
可世子的友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见拓跋烈,行晚辈大礼,和拓跋烈说话的时候,也不并肩而行,而是稍稍落后了小半步。
他逢问必答,知无不言,连原本不喜的北野王,在短短半个时辰后都对他喜欢了三分。
谢夜阑在北野王府停留了一个多时辰,与北野王一同吃了饭,然后告辞出门。
他还是没有去城主府,也没有去府衙,而是去了天水崖。
天水崖的前院有一个妙处,按照山石凸起修了一座瞭望台。
见过这里的人大概也见过城主府的那座瞭望台,所以也就明白,是城主府学天水崖,而且学的不漂亮。
司座神官艾悠悠指了指城下:“我在这里看了十年,都没有看全这座城。”
谢夜澜说:“师兄站在高处看,我去低处看,高低都看,便能看得清楚了。”
艾悠悠看了看这位与自己同辈,但身份显赫,血统尊荣的世子殿下。
他说:“你怎么能在低处呢?我可去得,你去不得。”
谢夜澜笑。
他回答:“师兄是不是以为,身上有皇族血统,便应高高在上?”
艾悠悠道:“这是不该变的道理。”
谢夜阑走到艾悠悠身边,但他没有如艾悠悠那样扶着栏杆俯瞰云州城。
他说:“许多许多年前,我祖上与太祖皇帝是亲兄弟,一同打下了这大玉江山。”
“许多许多年后,到我祖父那一辈,身上连个爵位都没了,在歌陵城治下的桥安县偷偷种田。”
“三十三年前。”
他看向艾悠悠:“突然就变了天,余隆皇帝身染暴疾,归于大行,又膝下无子,皇位传承一下子就乱了。”
艾悠悠点了点头,这些事他当然知道。
谢夜阑继续说道:“师兄说,皇家的人本该高高在上,可我那在桥安县偷偷种田的祖父,被朝廷里涌来的一群大人们换上皇袍的时候,吓尿了,是真的。”
他问:“师兄,你可知道,我祖父为何要偷偷种田?”
艾悠悠回答:“知道。”
因为皇族的人怎么能种田呢?种田是对皇族身份的亵渎,但是可以饿死。
谢夜阑继续说道:“我祖父继承大统,可他连书都没怎么读过,大字不识得一箩筐,朝政皆在权臣之手。”
“他在皇位上坐了十三年便病死了,他的长子,也就是我的伯父,当今陛下即位。”
谢夜阑道:“我父亲是陛下的亲弟弟,获封郡王......”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因为有些话,哪怕艾悠悠是他师兄,他也不能说的那么明白。
玉天子的亲弟弟,连亲王身份都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谢夜阑道:“再百年后,我的子孙后代,也不知是会在何处偷偷种田,所以,师兄,我不敢高高在上,得为我子孙后代积点福报。”
艾悠悠听到这,也忍不住轻轻的叹息一声。
谢夜阑笑了笑道:“我来云州,是我去和陛下求的,求了三次才得陛下准许,这是我第一次厚着脸皮办事,只是因为有这城主身份,我以后的孩子,大概日子会好过些。”
皇族身份不会带给他的子孙后代多少荣华富贵,就算有,也不过两三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