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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姚承恩李氏老两口的心情极好,经常笑容满面的,因为家里两个双身子的人都生产了,连番添丁进口。尤其是姚承恩,六十多岁的人却腰板挺得比二十几岁的后生还笔直,走路那是带风。因为蓝七娘生了个五斤七两的小子,按照当初姚家和李家说好的,曾孙辈的头一个男孩得姓姚。姚家从姚承恩这一辈开始到云哥这一辈都不用字辈上的字取名,但姚承恩毕竟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生怕自己这一支往后弄不清楚祖宗来历,所以给这孩子取名非得要按照字辈。
按照族谱上的字辈,这孩子该是“光”字辈,姚承恩经过一番思量,最终给这孩子取名“光远”。“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国语?楚语下》)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有她耀者也。”(汉 应劭《风俗通?皇霸?六国》)姚舜英听到“光远”这名字,不由想起古书上头这些话,进而唏嘘感叹祖父深藏多年的心思。他老人家虽然为了报恩入赘李家,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平,所以内心希望自己这一支虽在远地异乡也一样能广大长远地承袭姚家的香火。
李家孩子的日常称呼都是按照排行来的,可若是称呼姚光远“大郎”的话他又姓姚不姓李。按照姚家的称呼他前头有姚子都的儿子云哥,所以他该是二郎,可他在李家的曾孙辈中又最大,实在是两头犯难。姚舜英悄悄地跟祖父建议,干脆给这孩子取个小名,就叫“宣郎”罢了。姚承恩听完眼睛一亮:“其圣能光远宣朗,宣郎,朗郎差不多,好,这孩子小名就叫宣郎。”
姚光远虽然只有两三个月大。但五官大部分随了亲娘,骨架子却随了亲爹,但凡见到这孩子的人没有不交口夸赞的。这孩子也不认人,人家只要逗一逗他,便睁着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看着别人,跟着咧嘴一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忽隐忽现,那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冬月嫁了蓉娘姐姐之后,家里的女人们空出时间,终于在腊月间将姚舜英的鞋子全部做好。临近过年那几日。乡下人已经处于集体“放假”状态了,男子汉们想着女人们围着灶台转了一年,然后寒冬腊月的天又冷,便自发地将做饭洗菜这些活都抢去了。姚舜英一下没事可做。成日里在火塘边逗孩子玩乐。孙眉娘冬月间也生了个儿子,姚承恩给这孩子取名李兴国。
见姚舜英大部分时间都围着姚光远逗笑,雪娘便玩笑着说她终究还是偏心,只光心疼老姚家的孩子却不见她成日里为着六郎转。六郎是孙眉娘才满月不久的儿子,因为月份极小,这孩子基本都在呼呼大睡。哪里要人围着他逗乐了。姚舜英知道雪娘是开玩笑,也不辩解而是正色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姓姚的就三人,我们宣郎又那么可爱。我不稀罕他稀罕谁。”她虽然努力装得作古正经地样子,可到底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雪娘却不放过她,接着打趣道:“你看你看,张嘴就是我们宣郎我们宣郎地,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宣郎是她生的。这么喜欢人家的孩子,不如自己生一个。”
一旁的宝娘很疑惑,忍不住眨巴着大眼睛道:“我娘说成亲了才可以生娃娃,英娘姐姐不是还没成亲嘛。”雪娘大笑道:“快了快了。你姐姐二月间便要出嫁呢。出嫁了便可以生娃娃了。你英娘姐姐长得好看,姐夫更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小娃娃呀。一准比宣郎还俊俏。”姚舜英被她说得脸色通红,当即反击道:“知道三嫂怀着孩子,过几个月便要生了,用不着老提醒我们。”
“之前蓉娘没出门子,有她爱拌嘴。怎么她走了,你们姑嫂又拌上嘴了。”蓝七娘呵呵笑道。孙眉娘走了进来:“来英娘给我抱着六郎,我去将尿片晾一下。”“外头风大,三婶才出月子不久,还是我去晾吧,三婶你做下烤火。”姚舜英说完起身。雪娘边伸手去抱六郎边笑道:“你看,我说她是偏心吧。宁可挨冻也不肯多抱一下六郎。”
因为雪娘月份不大还不显怀,孙眉娘二话不说递过孩子,然后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三郎媳妇这张嘴呀,知道的说你们姑嫂情谊深,说话不计较,不知道的还当你们两个成日里拈酸吃醋。”雪娘嘻嘻笑道:“英娘妹妹不是那小气爱计较的妮子,咱们家的女人也没有那爱搬弄是非的,不然我哪敢说这些话。不过大家闲着无事,磨磨牙罢了。”孙眉娘点了点头,暗自感叹李家这个大家庭人际关系之和谐。她现在儿子有了,丈夫恩爱公婆体恤女儿乖巧,真是万事圆满。
蓝七娘也点头赞同,不过她的想法和孙眉娘又不同,毕竟姚承恩对自己儿子的看重姚舜英对自家儿子的喜爱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她自认为自己比不了雪娘,雪娘可是二姨祖母的孙女,在祖母的心目中肯定比其他的孙媳妇地位要特殊一些。几个妯娌大嫂是长房长媳,四郎媳妇因为菊娘妹妹娘亲的关系祖母对她家心怀愧疚,那地位也特殊。而且这几个妯娌中间自己娘家家底最薄,却承蒙祖父祖母不嫌弃看上了自己,让自己如愿嫁给了二郎。能嫁进这样一个上慈下孝其乐融融的殷实之家简直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蓝七娘是个惜福的人,所以她在平日里说话做事都不敢掐架要强,只管谨守本分老老实实地做好祖母安排下的任务。
转眼间又到了正月初二拜年时分,今年李家因为有“新客”(指去年才结婚的新婚夫妇),所以李氏准备的菜品零嘴较往年都要丰盛。王氏更是一早跟娘家说好了今年不去拜年,拜年的东西在去年腊月便提前拿到了娘家。初二那一天一家子送走了要出去拜年的人之后便一门心思地候着蓉娘麦二郎他们。为了表示对“新客”的重视,今年家里的几个大男人也不上山捉野鸡了。不过腊月间姚承恩带着儿孙就已经打了七八只野鸡,捉了三四只竹鼠挂在火塘上头和腊肉一起熏了。
姚舜英本来以为田青林会跟去年一样和麦二郎蓉娘姐姐一起来拜年,没想到蓉娘姐姐他们都来了好一阵还没见他来。李大椽也觉得奇怪,不过他怕姚舜英担心,便笑着安慰道:“毕竟今年不同去年,你蓉娘姐姐和麦二郎是新婚。他与他们一同走路可能觉得尴尬,然后人家是“新客”,他肯定要避开一下风头不是。”姚舜英觉得三叔说得有道理,可是直到晚饭都要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没见田青林上门,这下连姚承恩李氏他们都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拜年也有初三初四上门的,但像这种未将人家的妮子娶过门的后生,基本上都是初二那一日去女方家拜年。家里其他人也开始狐疑起来,不过大家怕姚舜英不好受,都没有表现出来。姚舜英忍不住将蓉娘姐姐叫到一边,问她来的时候田青林家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麦二郎家和田青林家隔得并不算近。因为田阿福失踪多年才带着妻小回家乡。一切从头开始,起的房子也不是在老宅基地附近,而是单独修建在了田家湾的最东边,所以蓉娘也不是很清楚。
她说田青林一早就说了今年拜年不跟他们一起走。至于不正常。似乎没有。仔细想了想又说去年腊月似乎看到给田青苗做媒的那个媒婆上了他家的门,他和麦二郎还暗自嘀咕说八成是给田家四郎说亲的。不过后来又听见自己的婆婆和祖母说话时嘀咕了一句“苗娘那妮子可真是轻浮”。因为当时麦二郎的祖母在一旁,蓉娘怕她老人家说自己爱听人是非便没有追问,过后又把这事儿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