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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蔡琰也感受到了李素内心的挣扎,圈着他循循善诱:“可是今日跟桥蕤的使者接洽,想到了什么事情,欲言又止?你我夫妻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天下归属,我心里有数,雒阳的天子,已经无力无德,就算天下归了汉中王,那也是大汉之幸。”
蔡琰直接把李素最不敢说的最大尺度的话抖出来了,当然声音很轻,都是夫妻耳语才听得见的。
李素的手微微握紧:“夫人知道也就是了,外面慎言。”
蔡琰呼吸微微急促:“当然!说吧。”
李素推演道:“我觉得,袁术迟早是天下诸侯当中第一个憋不住的,这个就不必多说了。就算他憋得住,我这次见了桥蕤,也会把他往更憋不住的方向多推一把。
但关键在于,原先我还没想细,只算了袁术的笼统反应,没想到去推演他下属各部将领,在‘真憋不住’后,军事上会如何部署。
现在看来,袁术的嫡系人马,包括汝南的纪灵到时候有可能撤回颍川,然后袁术、纪灵两路从南阳、颍川分别挺近雒阳,清君侧诛董承。
但袁术既然贪得无厌,吃下去的都不肯吐出来,安排了桥蕤这个京兆尹始终保持占领,那就说明真到了那一天,袁术也是会期待桥蕤做点什么的。
而桥蕤处在这个位置,注定了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个是趁着诸侯之间还表面和睦,在发难的第一瞬间就直扑长安,甚至在长安城内先潜伏派入一些内应,然后趁着不备的时候突然发难。
不过我倒是巴不得袁术狂妄到让桥蕤用这种方法来送死,那就太好提防了,只要让大王提前在长安城集结重兵,桥蕤再怎么突然也是找死。”
蔡琰刚听到“袁术有可能打偷袭直接堆长安下手”时,还喂喂惊了一下,但随即也想到了,那不是找死么。她定了定神,追问:“那别的可能呢?”
李素:“如果袁术没疯,那么桥蕤最保守的策略,就是守住蓝田,甚至放弃杜陵,到时候以峣关吸引我们的大军,让我们的主力不敢轻易离开长安,毕竟峣关也算武关道的出口,长安的门户了。
而最后也是最这种的一种可能,是袁术会让桥蕤在撕破脸之前,从新丰偷袭华阴、占据如今段煨部将镇守的潼关!如此一来,至少可以堵死大王的大军第一时间出潼关走崤函道去支援雒阳的可能性。”
蔡琰一愣:“可是,潼关背后的弘农郡全境,都是段煨将军的辖区,桥蕤就算趁着还没撕破脸的机会预先埋伏内应、抢下了关,也不过是腹背受敌,那不还是送死?”
李素:“那不一样,段煨虽然与我们关系不错,但也没敢得罪袁术,现在大家都是汉臣。如果袁术让桥蕤偷袭潼关得手,至少稍微撑住一些时间,只要南阳、颍川那边进攻雒阳南部轘辕、太谷等关卡顺利,雒阳被袁术拿下,袁术肯定会以为段煨会归降控制雒阳的那个朝廷。”
李素推演的这一步,还真是有可能的,毕竟袁术比较狂妄,如果觉得自己能收服段煨,哪怕只是让段煨暂时慑于袁术控制中枢的权威,那就敢这么干。
就算桥蕤兵力不是很多,但如果袁术真走到了这一步,到时候说不定会把杜陵县城这块难以防守的地方放弃了,甚至蓝田县城也能放弃。
到时候对关中的态度就是要关不要城,把峣关潼关一封,确保一两个月内不让刘备可以增援皇帝,战略目标就达到了。
甚至于……其实刘备哪怕有能力突破峣关或者潼关救驾,这一次李素都有可能诱导刘备暂时无力救驾,刘备经过这些年的膨胀,也已经看清了皇帝的嘴脸。
是皇帝自己不愿意留在西都长安,怕被刘备控制,自己要回到东都,自不量力自己把自己陷入险地。既然如此,刘备为什么还要那么拼了命的救驾?一个人救了他一次后还害怕救命恩人,就不可能再那么卖力救第二次了。
更有甚者,李素不但可以让刘备暂时无力救驾,还能设法让袁术也“偷偷观察到”这个结果,哪怕袁术没想到夺取潼关对防止刘备有多大效果,李素也会让他发现这个效果。
至于怎么发现,那就故意让桥蕤刺探到假情报呗!
想打探消息,哥非常欢迎啊,正愁怂恿假想敌自大上头的消息送不出去呢!
蔡琰对政局并不是很感兴趣,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意识到,夫君跟他说这些,肯定是对她个人的行事有别的要求。她也不等夫君关照,就主动提出愿意听从安排:
“夫君说这些,是要我注意跟桥家女眷的交往么?是不是今年桥夫人再设家宴请我和樱儿,我们就要托故不去?”
李素随口答道:“你自己肯保持一份警觉,那就最好了。我记得当初桥蕤第一次请我赴宴,我带的就是樱儿,你跟她们还不熟。既然如此,也正好适当保持距离。
今年上半年,你留在长安,她们要你走动,消息互通有无,还无妨,最多去上林苑,千万别进杜陵县城,而且要多带护卫,护卫不够就跟大王或者王妃说,自会巧妙安排的,也不至于让对方警觉。
入夏之后,风声可能会更紧,因为我知道医学上冬夏都是中风高发恶化的季节,所以五六月份朱儁也有一波猝死的可能。到时候局势不稳,你正好借口已经怀胎六月,不便走动,桥家如果有女眷要跟你走动打探,你就让她们来长安,万无一失。”
蔡琰知道夫君跟她说这么多私房话,也是为了保护她,让她知道一些外朝该知道的常识、分清敌我。要不是李素今年可能要外出云游视察,大部分时间在长安都有不在场证据,也犯不着关照蔡琰了,他自己就能应对。
交代完蔡琰之后,李素又想了想,主动提了一个建议:“夫人,有个事儿,我先跟你说了,但是,这真不是我出门之前就预谋的。出门的时候,我只是想趁着你身体还能活动,稍微游玩散心一下,我想要做什么,从来不用偷。”
蔡琰眉毛一挑,她的心思何等聪慧。加上她擅长结合前因后果,一想到之前李素跟她交代的都是关于“袁术和桥蕤危险,可能会妄动”这些话题,蔡琰心中一串联,已然猜到了五六分。
“知道你是怜香惜玉之人,也疼妹妹,既然桥蕤发难时夺取华阴潼关的可能,比对长安发难更高,那华阴险地更是不能来了。放心吧,你出门之后,我今年都不会再来华山游玩了——
你那位妙真人,你自己也去劝劝,该云游四海的,那就多游一会儿,千万别回华阴县,万一遇到兵灾,香消玉殒,岂不可惜。她也不用装作送你一程、回长安兰台石渠阁取佛道经了,我心里清楚着呢,至少前天晚上你是真没干坏事。”
李素居然被说得哑口无言,不好意思起来,蔡琰一副早就看穿了一切,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做派,让李素觉得似乎坐在荆棘丛中,稍微动一动就会被荆棘刺到,只有静心不动,才不会被扎。
他搂着蔡琰没有再说话,两人心心相照不宣睡了。
次日一清早,李素洗漱完了,找到刘妙,刘妙是带着几个退役宫女独自在驿馆内占据一馆过夜的。
李素开门见山:“妙妙,我反正要去西域,你跟我一起云游西域,再去交州,今年别回华阴了,我总有不详的预感。”
刘妙呆立了一会儿,叹道:“多谢李居士相邀。远途险恶,修行之人确实不便拒绝。我看安世高所译经文,还颇多趣事,说比丘与商人结伴而行,连‘纵气’都得站在商人下风,以免熏了施主檀越。道以商弘远,在身毒国也是常态。”
说句题外话,僧道因为要远行,所以在宋以前并不排斥和市侩铜臭的商人结伴而行,也把依靠商人施舍沿途吃喝作为弘法的正常渠道。以至于在一个商队中,僧人放屁都得先站到下风口远远的地方,免得唐突了施主。
刘妙也懒得问李素“今年继续住在华阴有什么风险”,既然李素邀请她了,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当天路上,刘妙的表情气色也变好了一些,在马车里跟蔡琰聊些神通志怪的学问,车队行到午时三刻,终于抵达了杜陵北郊的上林苑曲江池。
袁术大将桥蕤也带着家中女眷,跟李素设宴游园聚会。桥蕤带着幕僚,和李素的护卫人员一起,男人们到一边商讨国家军机。
蔡琰则是第一次见到桥蕤的夫人杨氏,还代替周樱感谢了杨氏前年的招待、没因为周樱是妾而慢待,还说自己有身,不便饮酒。
杨氏久闻蔡琰名望,能和她结交当然是喜不自胜,也不顾自己年长得多,放低姿态讨好蔡琰。
蔡琰连连婉拒,表示妙真人在,不要越礼,杨氏这才偷偷问了对方身份,愈发讶异。原本今日游园宴,杨氏是让年仅七岁的步练师给右将军家女眷倒酒,听说后连忙让女儿大桥专门服侍妙真人饮宴,让小桥给蔡琰倒酒。至于步练师,沦落到只配给周樱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