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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非川一场战斗下来,唐军首战告捷,一路追杀下来,斩首两千余级,收缴战马数千匹,缴获刀甲器杖数量同样极为可观。
正面战场上的蕃军虽然溃走,但接下来的追剿又持续多日。毕竟骑兵机动灵活,想要直接在正面战场上大规模的斩获几乎不可能。而且这些蕃兵能够被选为前锋部伍,其武装配给也是非常的精良,单单战马便达到了一人双骑乃至于更多的水平,唐军在这方面的优势有限。
但大军交战斗的就是一个气势,当蕃军主力部伍被正面击溃之后,接下来的追击中,唐军仍是有组织的调度灵活,而溃逃的蕃军则分成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队伍,或被围剿烈杀,或是慌不择路、迷途荒野。两千余级的敌首斩获,倒有一多半都是在追击中产生。
这一路蕃军将近两万余众,直接的斩获虽然只有十分之一多一点,但若加上那些逃散、受伤与投降的,可以说是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几乎不可能再成建制的参与到后续战事之中。
因此这一战也可以说是当时无愧的大捷,唐军前锋人马进入青海腹地已经有了不断的时间,终于取得了这样一场值得夸耀的胜利,自上到下也都是群情振奋,后续的追击告一段落之后,郭知运便即刻拟定战报着员送向后方。
一场战斗进行下来,除了对敌人有生力量造成的伤害之外,更重要的是唐军获取了前方战争区域的主动权。郭知运顺势将前锋大营驻扎在了此前蕃军所占领的暖泉驿,唐军前线也因此向前推进数百里,抵达了大非川西部地区。
后方的大军主力前路得以肃清,行军速度同样的加快起来,中路积石道行军大总管夫蒙令卿再遣五千劲旅昼夜兼程抵达暖泉驿,归入郭知运麾下,继续扩大唐军的优势与主动权。
首战告捷,但前锋人马的任务仍然非常的艰巨。特别是当战线推进到大非川西麓之后,整个战场的战略纵深扩大数倍,战场形势也因此变得复杂无比,蕃军前路人马虽然损失惨重,但后续兵力仍然极为可观,随时都有可能从任何方位出现。
而且接下来大军主力抵达之后,对于地理形势的要求也更高,无论是水草丰美的水源地、还是地势开阔的驻营休整地点,都需要提前的进行侦查并占有。
作为蕃军大本营的积鱼城反应同样非常迅速,虽然首战不利,但却并未气馁,分遣诸路人马前往巡驻地理要害所在,更依仗乌海地在河源上游的地势,分遣役卒、壅塞河流,希望能够以此给唐军的行动带来阻碍。
这一系列的举动,还是给唐军带来一定的麻烦。虽然时令转入初夏,青海地区也不乏河渠纵横,但最大的水源还是来自高山冰雪融水。随着上流水源被壅塞,一条条无源之水快速干涸,哪怕是深掘河床,也几乎没有泉眼涌出。
蕃军的这一做法,也显示出青海作战、对手不同的差异。
若是原吐谷浑政权抵抗唐军,是不会采取这种手段的。毕竟他们生长于斯,而青海的生存环境也颇为脆弱,一旦作为生机根本的水文环境发生改变,那给地域带来的伤害数年都难修复过来,哪怕苟全于一时,后续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生存危机衍生出来。
但吐蕃对此则就全无顾忌,青海对他们而言只是一块征服之地,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源源不断的榨取利益。可如果这一次与大唐交战不胜,青海自然也守不住,后续就算有什么恶劣的影响也与他们吐蕃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蕃军的这一做法也透露出几分底气不足。前路人马的惨败让他们认识到唐军战斗力之强大,在正面战场上的攻防之计尚无创建,只能在战斗之外的元素上另辟蹊径。
而且这种阻断水源的绝户计也只是权宜之法,且适用范围有着很大的限制。青海湖虽然本身水多苦卤,但也是地域中心水汽充盈所在,周遭山岭冰雪融水同样汇聚出包括大非川在内的诸多河流,这都是蕃军所控制不到的。
唐军在青海周边的活动不会因为蕃军的这一举动受到太大的影响,仅仅只在大军离开海西、向积鱼城推进这一路上缺乏足够的水源补充。而蕃军主力人马的活动也因此受到极大的制约,很难再大军出动、长驱直入的布置反击。
还有一点就是时令,眼下才刚刚进入初夏,气温仍在逐渐升高,境域中诸多雪山融水不断的奔涌而下,水量将会有数月的增长期,想要长时间的进行拥堵是不可能做到的。
虽然此战蕃军动员力度同样极大,但在自然伟力面前同样渺小。况且由于地势的缘故,积鱼城附近的乌海本就是黄河的源头之一,境域中一多半的冰雪融水向此汇聚,若蕃军再继续壅塞河道,只怕没等到唐军打过来,泛滥的河水便要先将积鱼城给淹没,所以这样的手段必然不能持久。
尽管这一手段有着各种限制,但也并不意味着就全无意义,起码在当下随着地表水源的暂时枯竭,唐军的主力人马是很难直接兵临积鱼城下,这就给蕃军争取了极大的战略时间。
须知眼下还有十数万人马正从国中快速向东行进,只要他们能够在大战前夕赶到前线战场,对蕃军的实力就是一大增强。
而且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拖延出的这段时间还不知会给战场带来怎样的变数,起码对于唐军的后勤是一大压力。
唐军可并没有家眷随军、战争与生产同时进行的习惯,几十万大军离境远来,每一天的物资消耗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一旦在这过程中发生后勤不继,必会军心动荡、战斗力大幅度的下滑,甚至有可能不战自溃。
从这一点而言,唐蕃这一场战争,虽然噶尔家并不再掌握军权,但吐蕃方面所遵循仍是几十年前大非川一战的基本思路,那就是尽量避开正面战场上的直接决胜,先从战争周期与唐军的后勤辎重下手,就算不能直接的进行阻截抢夺,也要尽可能的拖延并间接消耗。
清晨时分,在百数名骑兵精锐护卫之下,郭知运策马来到了暖泉驿西边百数里外的那录驿,此间驻守的几路唐军将领纷纷外出迎接。
郭知运神情冷峻,在马背上微微颔首对诸将见礼稍作回应,并没有寒暄的心情,只是沉声道:“先去赤水源。”
赤水是黄河源头的一段支流,发源于乌海,沿山麓下行,至苦海汇集诸水,再从渴波谷流入黄河九曲地区,是这一片区域中最为重要的地表河流。诸如那录驿、暖泉驿等地点,都是依托赤水沿线所建立起来的据点。
那录驿向西的这一段赤水河道又被称为赤水源,青海当地则称为沙棘沟,河道虽然曲曲折折,但却直通如今蕃国大军所在的积鱼城。
一众人簇拥着郭知运绕过那录驿,策马前行不远便抵达了赤水河谷,此时阳光已经照耀大地,视野变得极为宽阔,气温也逐渐变得燥热起来。
青海气候迥异于内陆,虽然入春时晚,但春风和煦的日子却持续极短,到了四月末已经颇有几分炎夏的燥热。昼夜温差极大,朝夕时分或许还要加披寒衣,可是到了正午时分便阳光炙热,人马暴晒很容易便会脱水。
郭知运于高岗上下马,脚下是全无泥土覆盖的岩壳,坡下便是赤水河沟,但却全无水波流淌,暴露出来的河床泥块已经略显龟裂,原本河边浅生的水草也在阳光暴晒下枯死。
垫脚极目向西望去,弯曲的河道全无水色波澜,有军卒沿河向下挖掘,坑洞已经挖的极深,但翻出的土壤也只是略有潮意,完全没有地下水涌动出来。
眼见到这一幕,郭知运眉头皱得更紧,在部将指引下继续向前行出十多里,抵达了一处岩石垒砌围成的河塘。这河塘是原本蕃人修建的饮马地,河湾依傍的山岭处有几处泉眼涌出,汇入河塘后在塘底形成了一汪浑浊的泥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