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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器在席中自是如坐针毡,虽然不敢再胡乱插嘴,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越发显得其人有些毛毛躁躁。
武则天一边倾听李、狄二人的讲述,偶尔视线落在李成器身上,眸中颇有不满暗聚,及至视线落在雍王身上,这才好转许多。
她自知亲缘本就寡淡,倒也不奢望儿孙能够真情待她。豫王这小子对她不满也是理所当然,十几年被幽禁宫中,更有杀母之仇,这小子如果还能心平气和待她,那心机城府可就太深沉了。
但抛开人情诸种不说,哪怕只是相对客观的评判,武则天对这个孙子也是颇感失望,实在是没有生在大家的气度涵养。
别的不说,讲到对她的心狠报复,谁能超得过雍王?但就算雍王这么辜负了她,她对这个孙子仍然欣赏有加,乃至于发自真心的认可。
可是这个豫王对她冷眼暗嘲,自觉得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却没意识到自己这种做派只是自绝于人。李昭德、狄仁杰等就算倾心辅佐皇嗣,那是心中的道义使然,但这两人由卑入显,却都是出于她的提携,能无一二君臣的情义于怀?
李昭德与狄仁杰今次入宫,本就是为了向两人传达朝廷的决定,希望雍王能够率军前往西京定乱。
可是被豫王搞了这么一通,他们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能够尽快让西京恢复平稳,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朝廷有关此事的商议讲出来。
“西京乃宗家基业所在,实在不容有失。皇嗣殿下与臣等历数在朝诸众,都觉得雍王殿下乃是当然之选,朝中无有二人可代。恳请雍王殿下能够深衔故志,再创殊功!”
两人硬着头皮说完后,俱都眼巴巴望着殿中的圣皇陛下与雍王。
武则天嘴角噙笑,并不急于回答,只是转头望着李潼,想要看看这小子又要借着今次机会从朝臣们手中敲诈出多少权柄出来。
李潼只是低着头,状似沉思,并没有急于回答,担心答应的太快了,两个老家伙心定之下反而能回味出当中有什么蹊跷。而因为他的沉默,殿中气氛也变得沉闷下来。
李成器倒是开口欲言,只是刚作吸气,李昭德便陡然捂嘴重咳一声,不想听他再说话。
“二公大义说我,本就没有给我留下拒绝的余地。虽然在情在理,西京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应该不待人说便勇而请用。但是……”
李潼顿了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奶奶,又看了一眼李成器,蓦地长叹一声,抬手敲案说道:“恨我分身乏术,公私不能两顾。该循何就何,二公有无良策递我?”
武则天看着小子一脸的纠结,仿佛真的为难到了极点,低头啜饮之际,抬手掩袖、嘴角颤了一颤。同时心里忍不住叹息,自己当时又何尝不是受此蒙蔽,才落得今日这般。
听到雍王这么说,李昭德与狄仁杰心里也有几分暗悔,此行就不该带着豫王一起。不过这是皇嗣的叮嘱,而他们也觉得豫王出面游说或能更增加一些说服力,哪想到豫王这么不着调,反倒成了雍王避事的一个借口。
所以现在他们反倒不便再对雍王进行道德绑架、强说大义,如果惹毛了雍王,把豫王在此言行泄露出去,事情将变得更加麻烦。
默然片刻后,李昭德突然站起身来,直对雍王作拜道:“义在不言,但使卑职仍立朝中,必使殿下后顾无忧!如违此言,虽极刑加身,不敢诉冤!”
李潼见状后,忙不迭起身扶起李昭德,并顿足叹息道:“李相公如此,将置慎之何地?在事言事,事外述情,我与两位相公,诚有性命相托的情义,但如今俱在朝领事,言行必须切事,余者不便多说。”
李昭德也是一时冲动,做出此态后已觉有失本分。
他眼下心情也颇为复杂,既有对圣皇的惭愧,也有对纷杂局面的无力感,但归根到底,还是一种超乎寻常的责任心,希望天下能够尽快恢复安定,希望能够用事实证明他推翻圣皇统治的决定是对的,希望能以一个升平盛世来回报与补偿圣皇对他的知遇之恩。
“卑职失礼了,请殿下见谅。但卑职、丹心可表,不惧剖献!”
说话间,李昭德又转头对圣皇陛下重重叩首,因为自己的身份,此前豫王言行他不便苛责,但见圣皇如此受诘,心中深藏的愧意却翻腾起来,以致失态。
但李昭德这一跪,席中的豫王李成器脸色陡然阴郁下来,狄仁杰则连忙拉起了他,一同跪在圣皇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