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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因为放眼一望,国子监这傻子多的地方,已是朝中最后一处净土……”
寇凛稍稍一怔。
柳言白又道:“其实寇指挥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武可为将,镇守一方,文可做个提刑,为民伸冤,为何非得去做锦衣卫?”
寇凛沉沉道:“柳博士不也一样有着诸多选择,为何却成了个教书先生?在朝中为官,从来不是我们能做什么,而是朝廷需要我们做什么。”
柳言白拱了拱手:“寇指挥使果然是个懂得审时度势之人。”
听他语气里的讥讽不加遮掩,寇凛眼睛一眯:“看来柳博士对朝局有着诸多不满……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本官。”
柳言白点头:“下官平生最厌恶贪官和奸臣,不巧的很,寇指挥使两样都占了。下官不喜欢您,岂不正常?”
寇凛冷笑:“当面诋毁本官,你好大的胆子。”
柳言白微微躬身:“下官不敢,但在佛寺中说谎,会被拔舌头下地狱。”
寇凛再是一声冷笑:“难怪你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五品的教书先生。”
……
楚谣放好安魂灯,朝灯架子另一侧望过去,见两人都背对着自己,也不知在聊什么。
她扶着腿走到侧边灯架处,这里的灯架与中间的灯架有所不同,摆放的是长明灯。
一般是当地人才会供奉这种灯,她爹也为她母亲供奉了一盏,摆放在京城安国寺内。
楚谣经过时,眼风掠过,在最下面一排,竟又看到了书生的名字。
“是寺里自尽的僧人点的。”身后柳言白与寇凛走过来,柳言白道,“这也是我推断他是因愧疚自尽的理由。”
楚谣却看一眼寇凛,她知道寇凛这是第一次来佛寺,关于僧人的推断,完全依靠推敲。
在这一处上,寇凛赢过了他。
楚谣当然没有说出来,柳言白忽然又指着最上面一个有些陈旧的铜质灯盏:“听说这盏也是那僧人供奉的,有些年头了……”
楚谣望过去,那铜灯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个模糊的“寇”字。
楚谣下意识看一眼寇凛。
寇凛还对安魂灯的事情耿耿于怀,面色不虞:“大梁各省姓寇的几十万户,我查了九年了还没查完。”
三人从后殿去往前殿,有个僧人迎上来道:“施主,咱们寺里还有功名灯供奉,能保佑施主们前程似……”
这显然是推销给寇凛和柳言白的,故而楚谣不吭声。
却听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不用了,求佛不如求己……”
楚谣愣了一下。
再看这两人大抵也有些尴尬,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开那僧人继续往前走。
有意思的是一个裹着白狐裘,一个穿着黑鹤氅,瞧着就像是黑白无常。
*
当夜,红叶县衙门牢房外的院子里。
身穿单薄囚衣的韩捕头被段小江提了出来,跪在雪地里,抬眼看一眼背对着自己之人,金冠束发,狐裘拖地,高贵的宛如山巅云。
鹅毛大雪随风灌入衣襟内,韩捕头瑟缩着垂着脑袋:“草民拜见指挥使大人。”
寇凛撑着伞徐徐转身,居高临下睨着他,直接了当:“韩捕头,本官看上了你了,有没有兴趣入我锦衣卫做事?”
韩捕头怔了片刻,倏然抬眼,苍白的脸上透着不可置信。
段小江提醒道:“发什么愣啊,大人问你话。”
韩捕头回过神,依然震惊:“草民杀了人,还包庇……总之按律是死刑……”
“所以,你只能入暗卫,不能被人发现。”段小江压低声音道,“不过,你需要杀了你那几个手下,以示你对大人的忠心。”
韩捕头变了脸色,又将脑袋垂下:“多谢大人好意。”
段小江摇摇头:“你考虑清楚,他们反正也是死罪……只要你愿意,非但不会死,还能一步登天。”
韩捕头不言不语,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寇凛漫不经心地开口:“你那些兄弟推你出来顶罪,你还护着他们?”
“不,那是草民自己的主意,不是他们逼我的。反正草民是真的杀了翠娘,身上背了人命,不冤枉。而他们几个,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被逼着一步错,步步错……”韩捕头目露羞愧,“作恶就是作恶,我知我做的不对,不该包庇他们,我试过了,但我做不到……”
“果然是个蠢货,比起来千机差的实在太远。”寇凛嫌弃着道,“往后机灵点儿,跟着小江好好学。”
韩捕头抬眼:“大人,草民是个犯人。”
“所以你往后得改个名字,本官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寇凛给段小江使了个眼色,段小江从袖中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他,“拿着这些钱,给你一夜时间,去处理好你在县里所有的‘放不下’,明日跟随本官离开红叶县之后,世间再无韩铁此人,只有韩无忌。”
韩捕头颤颤接过:“大人,这……”
“一点小钱罢了。”段小江嘿嘿笑道,“不过你得清楚一件事,往后给你饭吃的不是朝廷,是咱们大人。”
韩捕头依然不能理解:“知道没本事就努力学。”寇凛不耐烦道,“谁的本事也不是天生的。本官骂你蠢货之时,总是让本官回忆当年本官在军中被吊起来打,上官骂我蠢货时的情景。”
韩捕头怔怔无言。
寇凛的神态恢复正常,撑着伞踱步离开:“本官曾经也很蠢。当然,没有你蠢。不过你却比本官幸运的多,因你命中得遇贵人相助……”
韩捕头终于回过来味儿,跪地一叩:“多谢大人!”
寇凛脚步一顿,微微偏头,抬手扫去肩上的雪:“本官并非你的贵人,是险些要了你命的恶人。记着自己的贵人是谁,给本官牢牢记在心里。”
韩捕头认真想了很久,才明白自己的贵人是楚谣。
他牢牢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