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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到一刻辰之前——
大概是辰时三刻前后,按照军师长孙湘雨的吩咐,廖立作为第二支伏击太平军向溪谷方向的突围部队的带兵将领,遇到了太平军将领严邵所率领的殿后军队。
廖立军四千,严邵军四千,在兵力数量上两支兵马等同。
在这种情况下,是最考验两支军队带兵主将实力的时候,主将的实力将决定这两支军队的胜败。
要么是像陈蓦那种以个人勇武激励全军、威慑敌军的勇武型将领,要么就是像梁乘那种以优秀的临阵指挥击败敌军的兵略型将领,当然了,也有像费国、冯浠那类既具备个人勇武、又擅长临阵指挥的智勇双全的将领。
廖立,正是最前者,崇尚个人勇武型的将领,而严邵呢,却恰恰是兵略型的将领。
平心而论,廖立与严邵这两类武将,平日里基本上是分不出优劣势的,但是麾下的兵力越多,廖立便越加吃亏,这也是大梁军主将梁乘武艺平平,但是在++湖口时,太平军猛将徐乐却屡屡无法在前者手中占到任何便宜的原因。总归在战场上,个人勇武的影响力相对显得渺小,几乎不可能做到扭转胜败走势,除非达到像陈蓦那种程度的武艺,能够轻而易举地斩杀敌将。
与数个时辰前被马聃军偷袭不同,这次,严邵终于发挥出了他在指挥士卒方面的才能。也难怪,毕竟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就算不需刘晴提醒,严邵也很清楚周军势必会在他们太平军朝溪谷方向突围的沿途设下伏兵,又岂会再向上次被马聃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样,被轻易逼近周身?
“廖立?——没怎么听说过呢……”
四平八稳地指挥着麾下的士卒。严邵一面嘀咕着,一面暗暗将廖立与让他吃过大亏的马聃比较,得出的结果让他对此战的胜算充满了信心。
因为在严邵看来,只懂得带兵冲锋陷阵的廖立,岂会是他严邵的对手?除非对方是一位个人实力相当高超的猛将。
然而在心中思量了一阵后,严邵排除了廖立是一位猛将的可能性。因为他从未听说过后者的名气。
要论江陵战场,周将之中何人最为出名,首当其冲便是费国,其次就是唐皓,再次便是马聃。
事实上,费国把守的川谷,其实就是八贤王李贤与叛王军队厮杀的主战场。在谢安尚未赶到江陵的那时,江陵这边的战事,有五成是在川谷打响。另外三成是周将唐皓对楚王李彦,而名义上作为主战场的葫芦谷,实际上只是周军与叛王军试探性地交锋过一两回罢了,而至于溪谷的马聃军,当时的战事更是少得可怜。
而廖立,最初便是隶属于李贤大本营内的武将,在这场战役中出彩的机会几乎没有,也难怪严邵对廖立并没有什么印象。
当然了。没有什么印象并不代表严邵不知道廖立的底细,毕竟在谢安收服蜃姬秦可儿之前。这个女人与刘晴私下里乃是同盟,应刘晴的要求,对冀州兵上上下下的将领都做过调查,毕竟冀州兵乃京师的中央军,是大周出征次数最勤的军队,几乎是大周任何一回战事的主力军。就拿近十年来说。北上抗击外戎、西征洛阳叛军,这两回动辄十余万兵马的大战,都有着冀州兵的身影,只不过战果并非怎么近乎人意罢了。但不可否认,冀州兵在大周军方扮演着四处救急的角色。哪里不妙就出现在哪里,出动几率绝对不是冀京四镇那四支只专门用来守卫皇城的精锐可比。
正因为如此,刘晴很清楚一旦她举起大旗、堂而皇之地打算与大周划江而治,那么冀京朝廷势必会派出这支军队,是故,早在两三年前,刘晴便托秦可儿打探过冀州军的情况。
相对于费国、马聃、唐皓这三位帅级猛将,有关于廖立的介绍实在是少地可怜,几乎只有寥寥数十个字,根本无法与前三者那动辄十余页的资料相提并论。
洛阳战场时,叛军主将张栋副将,长孙湘雨攻克洛阳后与主将张栋一同归降周军,一度曾担任谢安护卫军的统领……然后就没了。
一个副将而已……
严邵当时下意识是这么想的,直到廖立凭借个人勇武冲散了他的布阵时,严邵这才意识到,对方并非是善与之辈。
严邵也不想想,在他太平军中,杨峪一样是刘晴的护卫军统领,他的实力如何。
“铛——!!”
仅仅交手一回,严邵这才满脸震惊,因为他发现,廖立的力气甚至还要在先前的马聃之上。
怎么可能?
这厮此前不仅仅只是副将么?
被一刀震退的严邵难掩脸上惊色。
不得不说,严邵太小瞧廖立了,廖立之所以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帅,绝非是因为他武艺差、或者智略平平,只不过是他为人比较冲动罢了,用长孙湘雨对他的评价来解释,那就是只知进、不知退,平时看起来勇武莫当、心思缜密,几乎就是费国、马聃、冯浠这类智勇双全的武将翻版,实打实的帅才。
但事实上呢,廖立只能打打顺风仗,在周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廖立会发挥地愈加出色,勇武兼备,偷袭、强攻,招数层出不穷。
可一旦战况不妙,损失士卒比较严重,这家伙就会头脑发热,当即就会变成像徐乐那种只知道冲锋的莽夫,到那时候,什么计谋、智略,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的眼中就只有全歼敌军,甚至于,在战况不妙的情况下与敌军同归于尽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刚而易折,知进不知退,这便是长孙湘雨对廖立的评价。
相比较而言,懂得审时度势的费国、马聃、唐皓,自然要比廖立更加接近长孙湘雨选择一军主帅时的衡量标准。
该进攻的时候就得进攻,该退的时候就要退。战况不妙时,就算敌军万般挑衅也得忍着,遗憾的是,廖立只能做到最先一条。
知进不知退,这对武将、尤其是主帅而言,那是极其致命的。
就好比数个时辰前。马聃在偷袭严邵时遭遇到陈蓦,在当时的情况下,马聃确实有可能击杀陈蓦,但是,也有可能反过来被陈蓦所杀。因此,在卫绉的副将杨华率天玑军赶到支援严邵时,马聃果然选择了撤退。
而这,恰恰就是廖立做不到的,倘若是他撞见重伤的陈蓦。哪怕再有风险,他也会尝试着将陈蓦斩杀,为周军赚得更大的赢面,而倘若一旦处境不妙,这家伙多半也会选择与陈蓦同归于尽,而不是撤兵。
换而言之,廖立是一名极具冒险精神的武将,可遗憾的是。长孙湘雨恰恰最不喜欢这类武将,毕竟这个女人虽然喜欢刺激。但是不喜欢冒险。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于是乎,廖立可以说是被暂时闲置了,除非他能真正领悟战败与战略撤退之前的区别,否则,他也就只能打打顺风仗。至少在逆境中,无论是长孙湘雨还是李贤,那是绝对不敢放他单独领兵在外的。
不过对于眼下这场中等规模的遭遇战来说,廖立还是能够胜任的,毕竟他本身就是那种战况越好就发挥越出色的武将。不出意外的话,太平军的严邵几乎是挡不住他的。
“撤,撤!”
廖立砍了一刀的严邵,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大呼着撤兵。
要知道在数个时辰前,严邵就险些被马聃所杀,肩上的伤势尚未痊愈,怎么打得过与武艺与马聃比较毫不逊色的廖立。
早在汉函谷时,尚未成为谢安三夫人的金铃儿被她日后的夫婿所擒,被关在帅帐里,便是廖立的存在,让当时有心要杀金铃儿的费国投鼠忌器,没有强行闯入。
要是廖立的武艺一般,费国当然可以将他骗到角落,一刀杀了,将罪名推给陈蓦,毕竟当时陈蓦在周军营寨中陆陆续续已暗杀了不少将领与士卒,只要费国这么一说,几乎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他。
但是,费国并没有这么做,显然易见,他并没有把握在不惊动营内其他人的情况下,将廖立杀死。
可想而知,廖立的武艺至少也是与马聃、唐皓一个级别的,堪称猛将一列。
“撤?”
见严邵拨马逃走,廖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别看这家伙长地貌似斯文,但是他的心中,可没有撤兵这个概念,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不会退,也不会放敌军退。要么全歼敌军,要么被敌军全歼,总之,廖立奉行的兵法相当简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不得不说,幸亏廖立此前是在李贤麾下,而不是在谢安的大梁军,要不然,像他这样极容易被引诱上钩的武将,恐怕是刘晴最希望碰到的敌将类型。
于是乎,一开始的遭遇战演变为追击战,严邵军死命向西面突围,廖立军死命在后面追赶。
“该死的,逃地这么快?”口中大骂着,廖立率领着麾下士卒咬住严邵军不放,虽然长孙湘雨的命令只是拖住刘晴派出殿后的军队便好,可是对于廖立而言,他可没有什么拖住的概念。
两军交战,那只有杀到最后一兵一卒,要么全歼敌军,要么被敌军全歼。
不过,这并不代表廖立欠缺谋略,事实上他也是一名心思缜密的将领,毕竟,当年他是第一个瞧出费国不对劲的将领,而那时,就连谢安也不曾注意到费国其实是太平军安插在周军中的奸细。
“有点不对劲……”勒住马缰,廖立四下打量着,因为他发现,他渐渐被严邵军引向了西侧。
“怎么了,将军?”身旁的副将见廖立勒住马缰,一脸诧异地问道,毕竟廖立从来不会在厮杀半途就撤兵,这是冀州兵人人皆知的事。
“那严邵虽说不敌我……可也不至于这般毫无抵挡之力啊,总感觉……总感觉他是故意将我军往西边引……”廖立一脸沉思地嘀咕着,继而,他转头望向北侧,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远方。
北侧的厮杀声……
应该是苏信吧?苏信再往北就是李景……
怎么回事?
自己追赶了这严邵大概五六里地。怎么苏信与李景那边传来的厮杀喊声,还是在自己的正北面?
这么说的话……
转头望向南侧,廖立皱了皱眉。
果然,细细倾听的话,齐郝将军与太平军殿后军队的厮杀声,也是从自己的正南侧传来。
等等……
难不成。太平贼军另外几支殿后的军队,也像这严邵一样,故意将齐郝、苏信、李景他们往西侧引?
太平军为何要这么做?
廖立皱眉思忖着,忽然,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自己最初伏击太平军的地点。
等等……
自己与苏信、李景,都是按照二夫人的吩咐,沿途伏击刘晴,迫使突围心切的刘晴留下殿后的兵马。如此反复为之,就可以逐步削弱刘晴身边的兵力,不出意外的话,待最终将她逼入二夫人口中的决胜之谷时,刘晴身边应该剩不了多少兵力,如此一来,二夫人便可以全歼刘晴身边的军队,一举结束与太平贼军的战事。
然而二夫人可未提过。太平军留下殿后的军队,会死命着朝西面突围……
西面……西面什么都没有啊……
这些人这是找死么?
打算用自己的性命为刘晴争取突围的时间?还是说……
“不对劲……”
立马注视着来路。廖立心中忽然萌生一个念头。
被严邵等几支殿后的太平军这么一引,通往决胜之谷的道路可就大开了……
眼下这个时间,二夫人应该已经将刘晴逼入决胜之谷,大军压上,这会儿若是太平军再出现一支兵力,沿着这条已彻底敞开的路前往决胜之谷。那就不是二夫人堵死刘晴,而是刘晴堵死二夫人了……
“将军?将军?——严邵那厮要逃了!”一声提醒打断了廖立的思绪。
“什么?”廖立微微一愣,他这才意识到,在他思忖这件事的时候,严邵早已逃地很远了。
“给我追上去!——全歼贼军。一个不留!”振臂大呼着,廖立一夹马腹,再度追赶上去。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吧?刘晴应该没有什么兵力了……
唔唔,是自己多虑了……
甩了甩脑袋,廖立将他断定为杞人忧天的顾虑抛之脑后,马不停蹄地追赶着严邵。
而事实上,廖立的判断准确无误,姜培、严邵、徐乐、楚祁,这些位太平军中留下断后的将领们,确实是在一面交战的同时,一面将周军朝西侧引。
除了廖立以外,齐郝、苏信、李景、张栋等人似乎并非察觉到这件事,死命地追赶着这几支太平军,这就使得通往决胜之谷的道路彻底打开了。
在几乎不可能办到的情况下,太平军六神将中最后一人,摇光神将严磊,就这样在数支周军的身背后,堂而皇之地在大路上急行军,在谢安、长孙湘雨、马聃重兵压上决胜谷,准确一举歼灭刘晴军的情况下,后来居上,抵达死谷,反过来将谢安军堵死在死谷内侧,营造出了他与刘晴两面夹击谢安军的大好局势。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廖立依旧死命追赶严邵军的同时,长孙湘雨也向谢安与秦可儿解释了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为何能仿佛天降神兵般出现在他们大军后方的事,与廖立的判断几乎没有丝毫偏差,只听地谢安等人面露浓浓惊异之色。
“这么说,刘晴不断留下殿后军队,并非是中了湘雨的计谋,反而,她的目的也是在削弱我军?”
“夫君大人真是敏锐!”长孙湘雨小小地夸奖了夫婿一句,压低声音说道,“啊,因为我与她的目标相当类同呢,妾身想擒杀她,而她呢,则是想擒杀妾身……唔,是夫君与妾身夫妇二人。现在想想,恐怕刘晴根本就没有想从溪谷突围的意思,她做了那般多谋划,就是为了在此地,将我夫妇二人擒杀……她先前之所以摆出仿佛想从溪谷突围的迹象。多半是怕妾身察觉到这件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假装中了湘雨的计谋,不断派出殿后兵马,原来是怕齐郝、廖立等人来搅局……”谢安面色惊讶地打量着远处的刘晴。
他由衷地佩服那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女子,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孙湘雨与人斗智到这种地步,那种程度的尔虞我诈。简直叫谢安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