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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逸摆了一席军宴,招待薛绍、黑齿常之和武攸归等人。
由于李孝逸在李唐宗室里面的辈份颇高、声望隆重,再加上他是人所共知的太后之宠臣,因此无论是在朝野还是军队,他都称得上是一个极有影响力的人物。
不然他也没那个底气敢于出面调停,牵涉薛绍和黑齿常之这类级别之人物的事非问题。
大唐最重门第出身,同时贵族之间的交往也极其注重礼仪,有时甚至注重到繁琐。今天这场宴会虽然是举办在军营里,但因为主家是皇族老前辈李孝逸,所以席间的礼仪并没有因为这是一场军宴而有所简化。实际上,李孝逸设宴的规格也很是不低,就如同他是在长安的自家府第之中宴请尊贵的皇族内眷。
薛绍的心里早就镇下了定海神针,更没真正指望过李孝逸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之所以来了,纯粹是给李孝逸一个面子。入席之后,他全然就把这里当作是长安的一次同僚宴会而已,只顾着和魏元忠、宋璟和薛楚玉这些旧识老友们推杯换盏谈笑风声。
武攸宁也表现得很是轻松随意,只是他会时不时的斜睨薛绍两眼,嘴角情不自禁的就会升起几丝笑纹。
众人都看出来了,武攸归是在努力表达自己的智珠在握云淡风清,这样的姿态让他自觉应该很是高雅脱俗。可是他现在的这副尊容看在薛楚玉和郭安等人的眼里,却是活脱脱的东施效颦。
——武攸归这个凭借裙带关系一夜发达的暴发户,仿佛是在有意或者无意的模仿薛绍这个“正宗”贵族公子的神态举止。
薛绍现在虽是做了带兵的将军,但从小在家庭生活环境下养成的许多礼仪习惯几乎全都烙进了身体的每个细胞记忆里,甚至没有因为更换了灵魂而有所消褪。曾经的蓝田公子,仪表非俗谈吐风雅更是堪称贵族中的贵族。
现在薛绍发现了武攸归的某些做作的小动作,于是决定消谴他一回。
起身要去给李孝逸敬酒之前,薛绍故意脱掉了军靴,然后穿着一双月奴刚刚亲手缝制的新袜子踩着地毯走到了李孝逸面前。
“李梁公,在下敬你一杯。”薛绍微笑举杯。
李孝逸和众人一样都注意到了薛绍是去鞋穿袜而来,却只当寻常未作置疑,只是连忙起身举杯迎上,“多谢驸马盛情,请驸马满饮此杯!”
二人喝下酒,薛绍退回本席。
武攸归在对席见了此景,心里直犯嘀咕:给皇族长辈敬酒,还有脱鞋的规矩吗?
受邀的客人敬主人的酒是既定的礼仪,薛绍敬过之后自然就轮到武攸归。犹豫了半晌之后武攸归还是决定……脱鞋!
岂料他的鞋子刚一脱下,满席的人都忍不住皱眉捂鼻——太臭啦!
武攸归已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像薛绍一样的举杯上前。
李孝逸的修养一向不错,虽是举杯相迎了,但也实在没忍住捂着鼻子小声问道:“武将军为何脱去靴子?”
“呃……有何不妥吗?”武攸归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在烧,背后像是有上百双眼睛戳着他的脊梁骨在骂。
“你……你还是赶紧穿上吧!”李孝逸小声说完这句,马上道,“请武将军满饮此杯!”
武攸归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匆匆的和李孝逸喝完了酒,连忙跑回本席手忙脚乱的穿上了靴子。
薛绍笑吟吟的看着对席的武攸归,说道:“军旅之中生活艰苦一切从简,想必武将军很少洗脚也从未更换袜子吧?真是难为你了。我有一爱姬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袜子,稍后我派人给你送一副薰香的新袜过去,如何?”
“不劳费心!”武攸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直翻白眼珠子。
薛楚玉和郭安等人憋笑都快要憋出内伤了,纷纷心中想道:月奴总是努力的把少帅伺候成一个贵公子该有的模样,哪怕是行军在外也是每天洗脚每天更换干净的衣服鞋袜。武攸归自取其辱,活该丢人!
原本该是一场很严肃的谈判,被这一出闹剧一折腾,顿时就像变了味。李孝逸都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场了。看眼前武攸归的那副神情活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了的小寡妇,逃之夭夭犹恐来不及,还能指望他站直了身板在这里谈判吗?
李孝逸有些纠结了。
薛绍反正没把谈判当一回事,于是安之若素的推杯换盏。
宴会半死不活的持续近半个时辰之后,倒是黑齿常之忍耐不住了,他起身道:“李梁公,末将今日非为吃酒而来。但有正事,不妨尽早商议。少时人都喝得醉了,便是谈无可谈。”
“唔,黑齿将军说得是。”李孝逸总算逮到了一个由头来开场,忙道:“其实老夫专请薛驸马、黑齿将军和武将军前来,只为一事。希望你们双方能够各退一步以和为贵。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大唐的臣工,不能同室操戈啊!”
薛绍只是笑了一笑,不急发话。
武攸归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打扫碎了一地的尊严,这时总算恢复了一点过来,连忙起身道:“李梁公,我等晚辈无不敬你德高望重,也都希望你能调解得法主持公道。只是方才你的这番言辞,应该是对薛驸马说才对。至始至终,我与黑齿将军从未提及一字说要同室操戈。倒是薛驸马,屡次三番言辞凿凿的说要让我等见识一下他麾下虎狼的威风!”
李孝逸当场眉头一皱面露难色,心想武攸归你怎么像一个顽童打架,打输了告刁状的态度?
另一边的薛绍便笑了,“我是说了,怎么样?”
“你!……”武攸归被薛绍一句话呛到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