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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入京城第一晚这个躁热不减的黄昏,春归体爽神不清的拜见了老祖宗江氏。
之所以神不清,倒不是因为遗憾天然失去人见人爱的资格,春归自认为她虽有这本事但其实不存这样的妄执,旁人爱她还是恶她于她而言关碍认真不大,就算作为老夫人和二夫人此类和她注定在长时期内同个屋檐下生活的人物,关系的奠定其实还是那纸婚书,说不上任何的情义,更加没有血缘,总不能要求她们对她视如掌珠吧,就像她也无法为了她们两肋插刀一样。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其实也是一种交换,当然不仅仅是功利上的交换,但多半都还是讲究对等的,比如你对我有情,我对你有义,总不能你刺我一刀,我流着血还任劳任怨为你鞍前马后——奴隶对主子都没这样的忠诚。
春归之所以忧心忡忡,是她突然意识到赵太师遗嘱兰庭成为家主的不合常理。
家主不等同于爵位,不需要朝廷以及君帝的许可,而是一姓一门的私事,也就是说可以不分嫡庶,只要前任家主认定子侄辈中某人具备贤能才干,就可以将责任和荣誉一并交付。
所以多半的家主过世之前,都不会当好几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俱在的情况下,把一家主权嘱托给年幼的孙子——先不论有没有才干的问题,毕竟父为子纲,让子为父主是违背礼义的。
除非有一种情况,是父辈的尊长尽都无耻之尤、窝囊无能。
可先不管赵二叔、三叔、四叔几位,就春归看来,赵大伯,哦不应该称为翁爹的这位虽然说称不上德厚流光、握瑾怀瑜,行事多有些优柔寡断、摇摆不定,但把家业交给他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赵太师为何要把这副重担直接交给兰庭呢?需知他去世的时候,兰庭可才十四岁!
春归展开的联想之一是——赵太师压根没想守成,他的规划是再进一步,更或者说,京城赵门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已经到了存亡攸关。
所以赵知州才不能担当家主,因为他确然没有带领家人更进一步或者挽回沦亡的能力,所以这个重担才降临在兰庭的肩头。
出于功利的原因会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铤身而出吗?
春归想赵太师若真是这样的盘算,凭兰庭的性情也不会如此热衷,更不会把祖父当作一生真正崇敬的人。
那就只剩一个原因了,赵家处于危亡的关头,而且除了兰庭,谁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攸关厉害。
而在此联想之外,春归也实在发不出“之二”的联想。
让她怎么神清气爽得起来?
不过还有一件事其实在预料当中,那就是与老夫人的初次会面极其平顺。只略微让春归惊讶的是,在沈夫人的叙述中,春归脑海里幻化出老夫人的形象是一张尖酸刻薄的嘴脸,看人眼白多眼珠少,但说的话还是绵里藏针,让人一个字一个字的拆了找寻不到恶意,但就能在这些字句里感觉到刀光剑影,憋屈得吐血三升身上仍能不见外伤。
但实际上看见老夫人本尊,春归脑子里只浮现出两个大字——富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