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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师很失望。
我被拽上去,他边给我卸脚蹼边说:“我早就跟领导说过,潜水组应该搞专门训练,你们一边上课一边训练,其实特别影响成绩。你看,这么几个月一耽误,你现在啊,”他抬头看看我,“咱们组的两个胖仔都比你潜的深了。”
类似的话我小时候听过。班主任老师跟我妈妈说:练合唱特别影响学习成绩,参加课余活动可以,但是不能影响主课。到胡美丽老师这里整个给倒过来了。
我低头,不敢反驳。叶海在那边喝了几口水,拿着水杯看着我。
除了几个月不训练,上次的肺炎对我的影响也很大。我现在的肺活量好像比从前小了一半。我想起昨天在组委会登记的时候看到的邱阿明那张恶型恶装的脸,我还跟人家说要水底下见呢。我跟她见什么啊?她说过她最近潜到168米,我刚刚过了50米就废废了,人家估计进决赛都没问题,我可能一个星期以后的预赛都过不去。
我撇撇嘴,胡老师看看我。那种眼神又惋惜又失望,我这棵好苗子算是完蛋了。
胡老师上火也情有可原,他原来当专业队员的队友和对手很多都是教练了,当时互相之间比的是自己的成绩,现在比的是弟子的成绩,那边厢清华叫嚣着要灭我们呢,我作为唯一参赛的女生又疲软成这个样子。
别人都是白玩,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叶海的身上了。
他喝了点水准备再下去,戴上眼镜之前跟我说:“过来。”
“干什么?”我走过去。
“你猜,我能潜到多深?”
胡美丽在船头说:“别在那里肉麻了,大爷你快下去吧。”
我说:“我不愿意你潜太深。”
我说的很认真。他潜水,我害怕。
上次训练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在水下面卸掉了所有的装置,像要自杀一样的往海底俯冲,但却是我被湿淋淋的打捞上来;同样的情景不久以前也出现在我的梦中,我当时吓得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他到了海里就变成了个邪门的小子。他能做些什么事情,好像谁也不知道。
我说:“其实,我想要你下去了就上来。”
他笑,像是很满意我的答案,仰着头向后一跃,像条鲨鱼一样的游向深海。
胡美丽手里拿着卡表,眼看着上面显示着叶海飞快的下潜。我觉得原来觉得他挺伟岸挺厚道的一个人,现在看了觉得特别的可恶。我咬着牙说:“胡扒皮。”
胡老师回头看看我:“骂我呢?你有点体育精神行不行?”
我说:“体育精神是重在参与。”
他没心跟我斗嘴,紧紧盯着卡表:“对,笨蛋都这么说。”
有一个传言在海界慢慢散布开来,传到人间,天庭,冥府。有人笑话,更多的人惋惜:波塞冬不行了。
安菲特利特没听懂,耳朵侧过来再问一遍:“什么不行了啊?他要死了?”
海马觉得这个姑娘有时候机灵,有时候糊涂,压低了声音跟她说:“不行的意思是,他不能那个了。”
安菲看他,似懂非懂,将信将疑。
海马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两腿之间,安菲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啊?!”
海马也很惋惜:“真不幸啊,你的诅咒实现了。他虽然人没亡,但是精尽了。”
她看着同伴:“是真的吗?怎么可能?”
“都这么说。他的姬妾,情人全都遣散了。现在过得像和尚一样。”
安菲歪着头想了半天,有点后悔当初下了那么毒的赌咒。波塞冬啊,不能玩这个了,这不就跟剁了鱼的尾巴,掰折鸟的翅膀一样吗?
她再见到他,眼睛里就有了些柔软的,怜惜的神情。
她再见到他,是人类的很多年,神仙的几十天以后。
她的样子有了一点点的变化,个子高了,皮肤下面的脂肪比原来薄了,那让她的脸孔显得纤瘦一些,五官更加夺目,皮肤又滋润的恰到好处;胸脯长的很好,高高的,浑圆;腰肢纤细,裹着薄纱裙子,扎着镶嵌贝母的带子;脚趾头从裙子下面露出来,涂着粉紫色的颜彩,真好看。
他扫了她一眼就看清了这一切,在众人簇拥下面无表情的从她旁边过去,走得很远了,又觉得似乎哪里有问题。
他回过头来,看见这个脾气暴躁又缺心眼的女人对着他,微微笑了一笑。
那种笑是奇妙的。很母性,很慈祥,很同情,很惋惜。很,让人心里没底。
她总是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波塞冬马上又不动声色的快速的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康健,四肢俱在,袍子整齐,还有藏在掌心里的三叉戟,一切都完好而没有问题。她为什么对他那样笑?
那是谁为了什么举行的宴会早就无从考证了,他是最重要的客人,她是来凑热闹的仙女之一。主人家很殷勤,献给他一个乌木扁盒子,雕着东方的花案,暗暗散发着清香。
他问:“是什么啊?”
主人家说:“陛下请先打开看看。”
只见手掌大,木白色的植物,长成人形,下面还有粗粗细细的根茎支脉。
他看了,没说话。
主人家说:“听闻海皇陛下身体有微恙,这是从东方采来的灵物,专治那方面的问题,”他说起来就谄媚的笑了,隐私的话题,又有趣又龌龊,他躬身凑到波塞冬耳边来,小声说:“谁用谁知道。”
音乐声一转,一队波斯舞女打着手鼓上来,她们戴着面纱,媚眼如丝,每一次扭腰,每一步舞蹈都踩在放浪的鼓点上。诱惑丛生。
波塞冬微微一笑,手里拿着那东西问道:“这叫什么啊?”
主人家强调:“东方来的灵物。”
“来,来,来,你不知道它的名字,我告诉你,”波塞冬的手拍在他肩膀上,“这叫做人参。长在东方寒冷的地方。吃到肚子里是热的,若非需要,很伤身体。我玩这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东方在哪里呢。”
波塞冬看着这殷勤却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的老好人,忽然很不耐烦:“谁告诉你我需要这个?”
“都,”老好人说了半句就知道又说错话了,小声的,战战兢兢的,“都这么说。说您遣散美眷,不近女色,是因为身染疾患,不能神道。”
波塞冬没听清别的,但是他终于弄明白了安菲特利特那奇怪的不可能给他的温柔的眼神。
他踱到亭台上,看见她在那里,风把她的纱裙子吹起来,整个人像朵白葵花。他踟蹰半天,这个话要怎么搭上去才好。他再不敢用以前那几板斧了,她从前定是因为这个才瞧不起他。
他还没主意呢,她已经转过身来,眼里闪过一秒钟的戒备之后,又是那慈悲惋惜的眼神和微笑了。
他觉得从来就没有这么笨拙过,想了半天:“吃完了?”
安菲说:“嗯。… …你呢?”
“… …不好吃。”波塞冬说。
“是不太好吃。”她迎合。
“酸奶太酸了。”
这一句安菲就实在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了。他说“酸奶太酸了”,她是不是应该对上一句“牛肉太牛了”?她一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怎么说的时候就想离开,虽然心里面是不愿意的,虽然心里面是想要仔细看看他,想要跟难得心平气和的他说上几句话的。
她抬脚要走,他拦在前面,隔一个小臂的距离,不敢轻举妄动。
“我有话跟你说。”
她抬头看看他,默许了给他一点时间。
“我知道那条海豚是你。第一次你到我神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