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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姐下巴冲右后方抬了抬。小半月没开过门的办公室,她说:“陈总能当好你师傅,以后跟她好好学啊。”
连着一周,夏姐亲自带温以宁,基本就是一边交接工作,一边来个风暴培训,夏姐说:“陈经理明天从澳洲回来,我带你跟她碰个头。”
温以宁应着,“行。”
可第二天却被通知,夏姐休假了。
夏天也挺能刚的,凌晨见了红,特淡定地自己开车去医院生孩子,顺产不顺临时改成了剖腹,早八点的手术。温以宁还没来得及去个电话,就被叫去开会。
部门二十几号人,主管级别往上,温以宁的座位是最边上的,她也谦虚,存在感降到最低,人齐了,陈飒进来,一身浅灰职业装穿出了气场,往那儿一坐,眼皮也不抬,说:“开会。”
都是老规矩了,轮着汇报,第一个刚要发言,陈飒的声音,“你去倒水。”
目光都落到一个方向,温以宁表现还是自然的。她站起来,用行动做了回应。
会议小时有余,温以宁添了几次水。以前夏姐的地位高,温以宁接的是她的班,但大家看出来了,陈飒对新助理的态度,漠然且微妙。
连着一周都是这状态,一直都是些打杂的活儿。跟她在义千传媒被高明朗公报私仇时的状态有点像。怎么说呢,名不正,言不顺,在其位,不让她谋其职。有点难堪,也容易让人非议。
好在温以宁和新同事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她基本就是个失宠的人设,收着锋芒,放下身段,大家喜闻乐见。后来有一同事偷偷问她:“以宁,你是哪路的关系?”
这同事笑得无奈:“咱们陈经理,最不喜欢的就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一句话,温以宁就明白了。
——
距上次那一轮阴雨降温的天气后,上海城这十来天的天气好得不像话。白日天蓝云洁,晚上也是天清气爽,月亮搁天上都比平日亮堂。
往新天地去的路上,柯礼还笑着说:“今儿穿多了。”
下车的时候,唐其琛外套放车上,说:“是挺热的。”
傅西平早早支好了牌局,几个闹一点的就在一旁唱歌。见人进来纷纷打招呼,唐其琛心情是不错的,手指轻撩,指了下屏幕又指了指拿麦克风的人,对身后的柯礼说:“比你唱得还难听。”
柯礼诶了一声,“唐总,我还没女朋友,别揭短。”
唐其琛走去牌桌,问傅西平:“今儿玩什么?”
傅西平说:“玩什么都是被你玩。这回去北京待了多久?”
唐其琛落座,“三天。”
人齐了,洗牌切牌,烟雾缭绕。傅西平叼着烟闲聊:“该忙完了吧,这都年底了。”
柯礼坐在边上,接话,“嗯,行程走完了,年前没有公差,不过年终各项会议也不轻松。”
牌局十来分钟,柯礼出去接了个电话,返回时对唐其琛说:“安蓝要过来。”
傅西平说:“过来过来,多久没见她了,正好有事儿打听。”
柯礼没应,直到唐其琛松口:“来吧。”
柯礼点点头,刚要回电话,唐其琛叫住他:“不要让老余过去。”
老余今天开的这辆宾利,车招眼,但这不是主因。主因是几个月前上过报,被媒体拍到安蓝正从车里下来。影像模糊,但却很快上了当天的微博热搜,虽然短短一小时就被人给压了下去,总归影响不好。
那天是唐其琛去美国开会,老余开着这车送他去的机场,结果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安蓝,安蓝那次的行踪是私人的,没带什么工作人员,想着方便,老余就当了一回热心车夫。没想到被拍了,顺着车牌号一查就是亚汇集团的。
流言蜚语向来是见缝插针,为这事儿,老余还被唐其琛斥了一次。
柯礼反应过来,想了想,问:“要不,我过去接她?”
唐其琛说:“小霍待会也过来,你给他打电话,让他绕趟路。”
一个小时后,安蓝进来,屋里瞎起哄的调侃就没停过:“哟!大明星,还记得咱们的名儿吗?”
都是一块从小玩到大的,没那么多规矩,安蓝嫌弃道,“不记得了,值得我记住吗?一边儿玩去。”
傅西平笑:“是大牌,没错。”
“让我来看看你输多少了?”安蓝的话是对傅西平说的,但却亲近自然地坐在了唐其琛边上,看也没看,随意一指:“打这张。”
唐其琛手里一个顺子,拆不得,眼见着就要赢的牌,他却含笑应了,真按安蓝的意思,把牌拆开了丢,输得滑稽。
傅西平啧了一声儿,“毛病。”
安蓝心花怒放地怼他:“管得着么你。”
门又开了一回,进来一人,个儿高,年纪轻,短款黑皮衣把上身勾出了线条,寸头清清爽爽,左边儿还剃了道很有个性的钩。人进来后外套一脱,往沙发一坐,拧开一瓶冰的矿泉水一口气下去半瓶。
他动作幅度大,里边又是件修身的黑短袖,衣摆往上一卷,裤腰的位置露出了隐隐的人鱼线,上面一个条形的纹身很性感。
唐其琛侧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半秒之后又侧过去,问:“不凉么?”
霍礼鸣含了满嘴水,一听就把瓶子搁回桌上,没再喝。见唐其琛还是看着自己,又十分自觉地把外套给穿上。
唐其琛这才继续打牌,吩咐柯礼:“给他弄点热的。”
傅西平都给看乐了,“小霍只听你的话,早晚我得录个视频发给他的小弟们。”
霍礼鸣当没听见,闭眼睡大觉去了。
“啊!打这张!”安蓝一声吆喝,吓得傅西平烟都要掉了,“大影后你可别指挥了,我们这局玩的大,瞧见你其琛哥手上那块表了吗,输了就是我的了啊。”
安蓝瞪他,傅西平乐死了。唐其琛心情是不错的,也挺乐意凑这个戏台子,还真按安蓝的意思打出那张牌。
能不输么。
傅西平拍桌子:“表表表!”
唐其琛右手向上一抬又放下,衣袖就这么上去了小半截,手腕上的白金表利利索索给摘了下来。他骨相好,手指微曲时的姿态逆着光,跟艺术瓷器似的。唐其琛把表往桌上一丢,也不说话,人就微微侧身后仰,左手臂搭着椅背,一脸平静。
安蓝拦都拦不住,“哎!你真给啊!”
傅西平没想到他言出必行,双手作揖就差没给他磕头:“得,送我我也不敢要,要不起。”
这表不是时髦新颖的款式,但有故事的物件都带点儿灵气,乍一看平平无奇有点年月,但搁唐其琛身上,生生戴出了一种克制的高阶感。
唐其琛难得开玩笑,笑得眼角微扬,理所当然。
“别理他,我给你戴回去。”安蓝拣起表,挺自然地往唐其琛手腕上探。
言语亲切,跟本能反应一样。但就是这么个献温柔的示好,被唐其琛一个收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挺轻的一个转腕、抬手,却让牌桌陷入了沉寂。这份沉寂加持了安蓝的尴尬。这什么意思?有意思么?
什么意思都看出来了,唐其琛是不愿意的。
聚会差不多歇了时,唐其琛去洗手间。傅西平跟霍礼鸣一前一后也跟了过去。多少年的交情了,犯不着有的没的试探。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早过了折腾感情的心境,傅西平从不喜欢当娘们兮兮的和事佬,明眼看世,只以哥们的立场提醒了唐其琛:“你今天做得不爷们儿了啊。”
唐其琛洗着手,水流声哗哗的。
傅西平背靠着台子抽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纵着点又不会少块肉。没瞧见安安发脾气了啊,甩着脸子就走了,何必呢。当着那么多人面,她自小就好面子。”
唐其琛说:“我有数。”
傅西平掐了烟头,“那就行。”
既是玩伴,又各有圈子,唐其琛的想法傅西平也能摸出个七八分。有情分,也有利益追逐,说多了,就不是聪明人了。傅西平睨了眼旁边的霍礼鸣,欠儿欠儿地问:“说说看,你觉得今晚他做得是不是特不绅士?”
霍礼鸣一正儿八经的酷帅哥,脸上的表情常年平淡,他说:“我哥不是冲动的人,他有他的道理。”
问这人基本都是白问,在霍礼鸣这里,唐其琛的一切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不过傅西平这回没调侃,挂着笑,脸上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说:“他不冲动?呵,那是你没见过他脱了西装为人干架,把酒瓶子往人头上劈的样子。”
霍礼鸣顿了下:“嗯?”
傅西平挑眉,“——A爆了。”
零点散局。
老余的孩子这两天发烧不退,柯礼就让他不用等着,放他提前回去了。唐其琛坐柯礼的奥迪,A8不小,但对比宾利就显局促。
柯礼问:“唐总您回哪儿?”
唐其琛今天坐副驾,也没闭眼休息,目光对着窗外,柯礼能感觉到,是没什么焦点的。
“你绕绕路。”他说:“让我过过风。”
柯礼把车在红绿灯调头,是往金融中心的方向开。夜了,这条路上车也不少,速度不快不慢的五十码。红灯的时候,唐其琛看着路左边的大厦亮灯的那几处,柯礼也看见了,诶了声,“我刚看微信的时候,李主管发个朋友圈。陈飒那部门都在加班。”
柯礼滤了一遍,说:“最近他们应该没什么紧急项目。”
“亚会展。”唐其琛声音淡,“下周的。”
“啊。是。”柯礼应着,也就没了下文。恰逢绿灯亮,车起步,唐其琛忽说:“前面变道。”
城市欲眠,灯影杳杳,柯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唐其琛把聚会上摘下来的表,重新戴上手腕,表扣金属声清脆一响,他说:“上去看看。”
最近很少见到陈飒的身影,北京上海两处跑,沟通着广告投放的事。温以宁在部门待着,反正上班都这样,事情做完了就一起聊聊天。哪个包包好看哪家餐馆好吃,什么都聊,然后也听说了不少公司的八卦。
聊亚汇集团的发家史,聊高管层开会时暗潮涌动的复杂局面,聊谁跟谁站一边的。聊柯礼,说柯助理三十一了,还单身着,每个月还能领一笔公司的福利,单身慰问金。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这福利,够特别的,“单身的都有这笔钱?”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唐总就没有。”
大家哄笑一团。说到这里,话题的延展性就很强了。
“诶,你们说,唐总真单身啊?”
“对吧,从没听过有呢。”
“稚嫩。”一同事挑眉说:“以前那个上热搜的,叫什么来着?是唐总的车呢,那辆宾利。”
“嗨!你说安蓝啊?”另一个嘁了声,“不知道吧你们,跟唐总一块长大的,玩儿的好。两家有利益牵扯吧,好像安蓝的伯伯经常上新闻联播的。”
“嘘嘘嘘!别说了!”不知是谁提了醒,反应过来,陈飒出现得悄无声息,就站在办公区中间。
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家低着脑袋各做各事。
陈飒站了十来秒,这十来秒是很有震慑力的,终于,她脸转向左边,对温以宁说:“你跟我来。”
温以宁起身,跟在陈飒后面。陈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包丢在沙发上,进来一个电话,她把手机搁脸颊和肩膀之间,腾出手看这两天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