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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皇后的病也是奇怪,这风寒像是好不了了似的,低热总是反反复复,但除开摆脱不掉的发热,倒也并无其余凶险的症状。皇帝、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甚为牵挂皇后的凤体,几个太医轮翻会诊,最后下了体虚不受寒的结论,开了一个固本培养的方子,说是如此将养好了等春寒过去天气暖和起来就能好了。
皇后抱恙自然无法操持太皇太后的寿诞,此事一应都由佟贵妃料理,索性佟贵妃之前跟着皇后也操办过大事,打点得也倒妥帖,可佟贵妃谨慎,隔三差五地都要把大小事情再说与皇后,求她指点一二。
这日一早,蓁蓁还未洗漱完就听小宫女瞧窗户说佟贵妃来了,她急忙收拾了下自个儿,出了屋子往西配殿那儿去。只见龄华已站在廊下,佟贵妃似已进屋了。
“佟贵妃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蓁蓁搓了搓龄华通红的手,见她眼下是一圈乌青,神色也甚是疲乏,她昨晚值夜,这会儿正准备和蓁蓁换班。
“从乾清宫直接过来的,昨日皇上召的佟贵妃。”如今宫务一概都落到了贵主子身上,她还能如此不辞风雪日日请安,甚至碰上绮佳喝药都是她一手伺候的。
虽说也有皇帝让贵妃多多看顾的旨意在先,可尽心至此,坤宁宫上下看在眼里都感激不已。要换别人侍寝完了从乾清宫过来不免被龄华那张管不住的快嘴闲话几句,可现下的佟贵妃龄华是万万不会多嘴,反而多了份感恩之心。
“姐姐快回去了吧,你要再病倒了,我可不知道如何是好。”蓁蓁见宫女端着药并蜜饯过来,就赶龄华先回去换自己进屋伺候。龄华应了便走了,只不放心地说午后再来。
蓁蓁端着药进屋的时候,佟贵妃正俯身和绮佳轻声说着话,绮佳见到蓁蓁手里的药碗眉头先皱了起来:“唉,我现在最烦看见她们这么进来。”
佟贵妃接过药碗,吹了吹:“我入宫多年见,姐姐都是端庄得体的表率,从未见过您这么孩子气的样子。”
“药苦,说个笑,能少苦些。”绮佳苦笑着指了指蓁蓁,“也是苦了她们了,你在我还不好意思不喝,你要不在,她们不知道要劝多久。”
佟贵妃舀了一勺仔细吹了吹递到绮佳嘴边,边道:“良药苦口,太医们不都说了这药喝到春寒过去,姐姐这病就能好了。”
绮佳嫌着麻烦自己接过了药碗,佟贵妃拿着帕子在一旁候着,等绮佳进完了又替她擦了嘴角和手。这才又对着蓁蓁说:“近日照顾你们主子辛苦了,皇后姐姐病着,要有什么气朝你们撒了你们都担待着,有委屈了跟我说,别的都多让着她。只一样,这喝药可千万不能让着她。”
绮佳被佟贵妃气得笑了,不免咳嗽了几声,贵妃又忙替她捋背顺气:“我是逗姐姐多笑笑,你瞧你这宫女往日多活泼一人,你病不好,她焉着没点儿精神。”
“你贵主子说的是不是?”绮佳也是乐了,想起来蓁蓁这些天的确是闷了好些,“都是我不好,病中也不爱说话,累着你了。”
“姐姐说句累就完了?我瞧怎么着都要赏点什么。”
“好好好,你说赏什么,我便赏他什么。”
贵妃瞧了一眼周围,似乎是想不出什么的样子,她琢磨着:“她是你贴心的丫头,赏金赏银的往日也不少了,现下姐姐就赏点贴身小物件直接给这丫头挂着,说出去都是体面,蓁蓁,是不是?”
蓁蓁也应了下来,宫里赏金银不稀奇,她伺候绮佳多年,逢年过节从来都有一份丰厚的红包。但如果能得一份绮佳用过的物件,那就大大不一样了。
绮佳点了点头,抬眼环顾四周,只见她的床帐前挂着五个精致的荷包,皆是绣着萱草石榴的纹样,轻轻一指:“就那吧,你解一个给她吧。说来这都是我额娘绣给我的,一直挂在床头,一晃眼也好多年了。”
佟贵妃听了赶忙自个儿上去解了个瞧着最好看的,递给了蓁蓁,蓁蓁跪着接了过来,佟贵妃笑吟吟道:“好好收着,主子给你不妨戴起来。”
蓁蓁叩谢了皇后和贵妃,说了这会儿话绮佳已经起了乏,昏昏沉沉地挨着枕头睡了过去。
佟贵妃领着蓁蓁从殿里出来,嘱咐蓁蓁皇后醒来再让人去承乾宫请她,蓁蓁正送着佟贵妃出坤宁宫,只见音秀从不远处拎着个食盒过来,蓁蓁冲她努了努嘴,想让她避一避。
佟贵妃倒是眼尖,一下子便看见了音秀:“你不是那个苏嬷嬷身边新收的宫女,怎么来坤宁宫了?”
音秀见佟贵妃一下子认出自己有些紧张。苏嬷嬷正月里斋戒祈福,她也跟着关了一个月,今日出了关便拾了一盒素点心想着来坤宁宫找蓁蓁叙一叙,没曾想正撞上了佟贵妃。
“回贵妃主子,这是我小姊妹,我们是一届的宫女。”佟贵妃来往坤宁宫这一个多月,蓁蓁知道贵妃是个好相处的人就把实话给说了。
贵妃果然一笑:“原来是小姐妹叙话来了,去吧去吧,我不拖着你了,只是少说些,看顾你主子要紧。”
蓁蓁拉着音秀进了坤宁宫旁一间茶房,又生了个炉子和音秀靠着坐着:“秀秀,这个月饿着了没有?”
音秀见蓁蓁上来就说这个,立马掐了蓁蓁一把:“坏人,上来就说这个。”
音秀是伴着苏嬷嬷斋戒,苏嬷嬷常年礼佛自然是吃得惯,可苦了音秀这个月一滴油水都没见着。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蓁蓁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绢子给音秀,音秀抖开一瞧,是一方好看的梅花帕子。
“蓁蓁,你手真巧。”音秀看着帕子上绣了的字,她读书不多读不出个意思,只觉得配着这梅花格外好看。
“那日我拿着一方,我瞧你都离不开眼,特意又绣了个新的给你。我也想不出个别的花样,就和现在的一样又绣了一方,你别嫌弃。”
音秀拿着这帕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突然想起来:“皇后主子近日都病着,你跟着熬哪有时间绣着帕子,是不是熬着了?”
“没有没有。”蓁蓁靠着音秀缩了缩,“主子疼我,我累不到哪去。说到底主子现在睡着多,我也就在旁等着。”
“唉,苦了你了。”
“我还好,你没见龄华姐姐多忧心,本来说过了元宵就出宫的,现在过了正月了也不肯走。”蓁蓁看着碳火星子扑腾,很是烦恼,“主子说她好几回了,她说什么也不走。不过,有她在我也能轻松些。如若她也走了,就真的剩我自己撑着了。”
音秀从一旁的食盒里掏出两盘点心:“我想着你辛苦给你做了点糕,还有这个是苏嬷嬷供的,她说祈福过的东西最有灵性,赏给我吃,我留着跟你一起分,咱们沾沾佛气。”
蓁蓁见状去一旁拿了一柄茶壶,烧了壶水,和音秀并肩分食糕点。烧着水的时候,蓁蓁想起近日的烦恼,事放在她心里很久了,对着龄华她说不出口,这宫里只有音秀能听她说一说。
“什么叫留在宫里?宫女不到三十都出不去的啊,饶是你主子这样开恩的,也要过了二十的,咱们还有好几年哪。”
音秀觉着蓁蓁说的奇怪,蓁蓁见没懂自己的意思,但不知道如何和音秀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是那种……留在宫里哪?”
“啊?什么?”音秀被蓁蓁说的迷茫了些,脑中回了好几圈,才大约明白了点,“那……那……蓁蓁,那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情啊。”
蓁蓁脸色一暗,默不作声地拾了烧火棍插得炭盆火星直飞。
“你刚刚不都说,皇上还给了你个玉佩吗,说不准是真对你有意思?”音秀突然抱着蓁蓁说,“好姐姐,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蓁蓁啪得扔了烧火棍作势就要撕了音秀的嘴:“让你胡说。你要喜欢,我现在就把玉佩给你。”
“那感情好,御赐的肯定是好东西,你给我我天天挂着出门。”
蓁蓁见她说得来劲,更是憋闷地背过身去。“龄华姐姐要走了,我也是要走的,宫里终究就只剩主子一个人,我放心不下主子。可主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要让我们出宫去过不一样的日子。”
蓁蓁想着那时绮佳的样子眼角便有些湿润,“秀秀,我是真心想知道那诗经里说的与子偕老会是什么样子。若不是如此,他当时来说我原是很想答应的……”
她这些日子总时不时那个年轻人真挚的笑容,却也不曾忘记他最后离去前失落的眼神。可命该如此,终究,他们只是有缘无份的人。
“什么?谁?你说皇上?能得幸是好事啊,你可别犯傻。”
蓁蓁突然住了口,李煦的事终究犯了忌讳,她抹了抹眼睛,不再说了下去。音秀见她默然又推她问了好几遍,蓁蓁只是不说。她也不再问,两人坐在一起发了会儿呆,音秀才扯了点大公主的事和蓁蓁重新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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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过了春分,风雪终于止住了脚步,连着三日里都是雪化的声音,蓁蓁和龄华怕朝着绮佳睡不好觉,便想着要再弄层厚帘子封窗户。
绮佳却嫌着两人多事:“那是春日的声音,龄华也就算了,蓁蓁你平日都是挺有雅兴的人,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干起俗事来了。”
“除了朕,还有谁能让皇后说俗气?”
皇帝还没进殿就听见里头有说话声,知道绮佳醒了,刚到暖阁门口就听见绮佳说俗。
绮佳欲起来给皇帝请安,被皇帝一下子拦住了:“说了多少回了,病着就不要起来了。”龄华同蓁蓁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起退下了。
“下地着了寒气怎么办。”皇帝在床边坐下,说着把被子替绮佳又拉了拉,“你这病本来就是冬日里挡不住寒才得的,再受了寒苦药都白吃了。”
皇帝和绮佳自打入宫以来都是相敬如宾,甚少有温情脉脉的时候,绮佳一时有些怔忡。或许病中多思,绮佳此刻竟然脱口而出,说了心中一直想说的话。
“皇上,臣妾很想做您的贤后。”
皇帝被绮佳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愕然,“皇后这是怎么了?”
皇帝转念一想绮佳入冬来缠绵病榻,想是心绪不稳,他放软了口气劝慰道:“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朕和老祖宗都看在眼里,朕之前在慈宁宫对你说过,皇后是要陪伴朕万年万万年的。如今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岂不是要对朕食言了?”
绮佳和皇帝并没有想到一处,她的手在被下捏成拳,似是用尽心力对皇帝说:“皇上,臣妾不敢违逆您和老祖宗的心意,臣妾从小,臣妾从小都是想做一名贤良的……”
她倏然住口,她从小就被教导要做一名贤后,可是她入宫没有为后,这话其实万万不该和皇帝说起。
皇帝是极聪慧敏捷的人,他立刻懂了绮佳的言下之意,要是往日他怕是早就勃然大怒以妾妃之德训斥绮佳的失礼,可眼前的人伤怀往事,又想起她的不孕之身,他竟然不忍再苛责半分。
“绮佳,朕明白你的意思,你已经一直做得很好了,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你无须再挂怀半分,朕已经下旨为你阿玛修建家庙,这是你和你家中应得的。”
鳌拜身死后,遏必隆遭贬不久就郁郁而终,虽然皇帝事后已赦免遏必隆的党附之罪。但身前议论纷纷,死后也不曾消停半分,即使如今议论起绮佳的中宫之位,也总好事之人添上一句遏必隆当年是罪臣,绮佳分明是罪臣之女。
一句罪臣是绮佳和国公府不得不背负的枷锁,如今皇帝愿意亲赐家庙之荣光,无疑能堵住攸攸之口。
绮佳想起身向皇帝谢恩,却被皇帝拦下:“南方这些日子打的越来越顺,朕想着安王、简王得胜还朝之后一定要在宫中大宴庆祝。这庆功宴可不能没有皇后的操持。”
“臣妾知道。”绮佳低着头,突然感慨,“那时候三藩闹起来的时候,皇后姐姐和臣妾说,等安王简王还朝要如何摆酒要如何庆功,到那天臣妾很想去巩华城告知姐姐天下大定,请她在天之灵安息。”
皇帝听见仁孝皇后的往事也心中怆然,他当年忙于三藩,曾忘记了孕中的皇后如何担惊受怕如何忐忑不安。如今,这成了他此生的憾事。逝去的人已无可弥补,于绮佳,他真心实意希望能她能不为往事抑郁,所以才有特意为遏必隆立庙的举措。
回想往事皇帝感慨万千,他轻轻搂住绮佳抚着她的头发道:“等他们回来,朕与你一起去巩华城,告诉她,让她安心。”
“皇上,臣妾很想皇后姐姐。”
仁孝皇后去后,绮佳是说得最少的那个,连太子她都不常去看望,皇帝有时候也觉得奇怪,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过去都是他多虑,绮佳只是从来都小心翼翼,生怕别人非议她与仁孝皇后当年的事情,也生怕别人非议她亲近太子的用心。
“朕也很想她。”皇帝眼前似乎浮起了康熙四年绮佳和仁孝皇后一起进宫时候的样子,彼时他懵懂无知,绮佳和乌兰也是青涩稚嫩,四辅臣对稚气未脱的他犹如千钧枷锁。对这两个辅臣之家出身的女子他怀过敌意,也有过疏远,最终却明白她们两个都是蕙质兰心的难得女子。只是造化弄人,让她们曾经同争后位,又彼此不得不小心应对。
如果不是这中宫之争,她们或许当年就会成为彼此的知己。
“快好起来把,你还没有和朕还一起去过吧。”
绮佳闭上眼似是极累不再言语,只有她自己知道,知道了那些秘密后直到死的那一天,她都是不敢去见这位故人的。
皇帝出去的时候步伐有些沉,他见蓁蓁红着眼睛站在一旁,不由得说:“你主子有什么事随时来乾清宫报给朕。”
他眼睛一掠无意间瞧见了蓁蓁腰上挂的荷包,眼神惊诧,“你主子新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