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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言明的声音跟以前丝毫都不像,至少在以前,言明一直都是一个威严的样子,声音也总是很严肃的,而不是这样的沧桑无力。
可是偏偏,言肆就听出来了。
他不信他跟言明是因为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才会知道这是他,顶多也就是因为自己那根敏感的神经又警觉了起来。
下意识的,言肆想要直接挂断电话,可是在一瞬间,他却停住了。
他不知道言明打电话过来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之前明明是在给自己打电话,怎么转头又打到了安诺的手机上。
那一瞬间涌上来的记忆,全都是四年前的那让两个人都备受煎熬,生不如死的日子。
言明这个人,对于言肆来说,早就是一个陌生人了。
甚至是一个,无关生死的死人。
“说。”他冷声吐出一个字,让对面一瞬间寂静无声了下去。
如果这通电话是在他的手机上被他接了起来,在知道是言明之后他甚至连话都不可能跟他多说,但是偏偏言明打在了安诺的手机上。
换句话说,言肆害怕,怕言明对安诺做出些什么,哪怕是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以前他没办法二十四小时守护着的人,现在都可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言肆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了,才听到了颤抖的声音,“言肆?”
他没回答,也没说话。
“听说……你有孩子了是吗?”
言肆满脸的阴沉狠厉,黑眸里的恨意显而易见,冷冽而无情。
这是他大半年来,从来都没有过的神情。
言肆有孩子了不是个秘密,他和安诺的婚礼办得那么大,就算是没有媒体在场,也有不少的话语传了出去,更何况他曾经还做过报道。
那个差点被扼杀了的孩子,现在正在楼下的客厅里笑闹着。
“你可以带他来看看我吗?”电话那头的人,头一次用了乞求的语气,像是在求人怜悯。
言肆却丝毫不在意,嗤笑了一声,“不可能。”
带小祈去干什么?再让他体会和经历一遍自己过去的阴影吗?
“我……”
“言明。”言肆直接开口叫了他的名字,也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沉到像是刺骨的寒风,“我可以登报,开发布会宣布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
“你不要再妄想来干涉我的生活,我的孩子,与你无关。”
言肆没有挂断电话,而是静静的站在走廊上。
安诺没有醒,楼下的人也没有上来,二楼的走廊上气压一片低沉,像是晴空万里突然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很是渗人。
“我只想看看他……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这些话,你下辈子都不用说。”言肆冷声道,“我还愿意在这里跟你废话,只不过是不想让你打扰安安而已。”
“……”
“号码从哪里来的我可以不管,但是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打过来。她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言肆!”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提高了声音,像是濒死之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还一定要大声的说话一样。
事实上,他确实也是濒死之人了。
“我就要死了。”这句话,言明说的很平静,声音也弱了下去,“在死之前,我只想见见你们……”
“不可能。”言肆没有给他留一点余地,直接否决了他。
大概是因为担心,也有可能是因为新年的第一天,言肆冷静的出奇,虽然阴沉狠厉的,但却第一次对言明有了耐心。
第一次,会在电话里跟言明说这么多话。
应该说是,长这么大,不管是心平气和还是对立争执,他都不曾跟言明说过这么多。
在他听到言明说他要死了的一瞬间,言肆心尖还是颤了一下,却又很快的压了下去。
言明,死了比活着更好。
“我知道你会是这样,所以我才给安诺打电话的……”
可是没想到,接电话的人还是言肆。
在这个世界上,心狠的女人终究没有男人多,尤其是言肆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言明知道他狠起来能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在自己死之前,想要见到他们一面,只有通过安诺这条线。
即便是之前湛蓝和林一兰去医院看过他,却也仅仅是一面,连多余的停留都没有,只是告诫他不要再来打扰言肆的生活。
他不想打扰,也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到头来落得一个人财两空,妻离子散的下场。
可是自私了一辈子,最后还是一样的自私,至少在离开这世间之前,还是希望能见一面自己的孙子,希望能有人……给自己收尸。
“我没挂你的电话也是因为这个。”言肆说的直白,“拉黑了你你还能换个电话再打过来,所以我不妨跟你说清楚,安安不可能管这件事,你也不要想让她带着孩子去见你。”
“……”
“你不配。”
不管是做父亲还是做爷爷,都不配。
言肆张了张嘴,那句狠心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你不配做人。
言明给了他的,只不过是这条命而已,也仅仅是出生于这个世界上的一条命,后来早就被他一次次的扼杀掉了。
他在鬼门关走了几遭,给他这条命的恩情,也该是还清了。
“小肆……”电话那头的人声音空洞无力,像是漂浮着的游灵,“这辈子,我对不起你。”
言肆没有说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明轻笑了一声,“我知道是我活该,天道有轮回……但是我真的只是想,死之前见你们一面。”
他顿了顿,“哪怕是见你一面也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并不是适用于每一个人身上的。
言肆的眸底没有任何波澜,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等言明说完之后,他才冷声开口。
“你不会见到任何一个人,包括我。”
如他所说,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本来就是活该,又凭什么还要奢求别人去可怜他。
在这之前,他也不曾可怜过别人。
“你不要再打电话给安安,至少死了之后我会去接你回来下葬。”
言肆甚至没有问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没有问他现在在哪里,没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说着他死了之后的安排。
言明眼神浑浊,嘴唇毫无血色,躺在病床上静静的望着天花板的样子,跟一个死人没有两样。
他早就已经瘦得脱型了,身上仅有的肉都好像跟骨头分开了一样,松松垮垮的包在皮囊里,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和蠕动的嘴唇,大概就真的会被宣布死亡了。
“那你能叫我一声爸爸吗……你已经,二十多年没叫过我了。”
那无力的请求,让言肆勾起了唇角。
他冷笑了一声,“二十多年,你把我当人看过吗?”
每一次的下狠手,每一次的警告和威胁,在过去的日子里,他甚至活的还不如一只宠物。
那言明又凭什么要在临死之前,要求他再叫他一声?
言肆的为人,本来就是如此。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活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电话的两头都沉默了下去,言肆不听到言明说他不会打电话过来,他就不能放心的挂断。
他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跟安诺提起言明,更不能因为言明知道了她的手机号就贸然换了她的号码,现在是她怀孕的重要时期,言肆不允许出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