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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走过了密林,却已是中午时分,此刻众人已经全都忘了今日还有一个聚会,一心只记挂在狗王如风的身上。
那几只战狗不停地走,不停地嗅,众人策马紧随其后。
行了近半个时辰,众人竟隐隐约约听到了无数野狗的呼叫。
众人心中暗惊,那几只战狗却如飞似的向野狗声传来的地方急奔而去。
“如风一定在那里!”元叶媚喜忧参半地道。
靠近之时,野狗狂吠乱叫之声更为清晰,众人只觉得满耳嘈杂,神色变得极为难看,只听这些野狗的叫声,至少也有数百只,如此庞大的一批野狗群倒的确少见。这里并非极北荒漠之地,虽然荒凉鲜有人迹,但这里野兽极多,狗群都极为分散,即使有五六十只野狗聚在一起就算是奇迹了。可这听起来,至少也有数百只之多,怎不叫他们大吃一惊?
跟他们一道赶来的只有十数名家将,一共加起来不够二十人,如果这群野狗向他们发起攻击,虽然他们都是好手,可无论如何也难敌这数百只野狗呀!
元叶媚只得吩咐众人小心靠近,千万不要去惊扰这群野狗。
众人很识趣地选择高处而行,行不多久,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一览全境之地。
众人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野狗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多,竟占满了几个山坡,黑压压的一片,触目惊心!
“如风!”眼尖的元胜一眼就看见那在野狗群中空地上的狗王如风。
野狗群中间有一块只有数十丈见方的空地,四周全都是野狗,空地之上立着两只大狗,一只是如风,另一只却是灰狗,与如风相对逼视,一动也不动。
众人心中大奇,元叶媚皱了皱眉头,低语道:“如风遇上对手了!”
“这是谁家的狗呢?竟能做如风的对手。”元定芳也有些吃惊地自问道。
元叶媚望了一会儿,低声道:“这灰狗似乎并不是人养的,而是野狗,你看这些野狗,大概全都与这只灰狗有关,说不定还是这只灰狗招来的呢。”
“那这些野狗怎么不上去帮忙?如果这些野狗一起上的话,如风就是再厉害,只怕也没命了。”元胜奇问道。
“这个我就不懂了,难道这只灰狗乃是这些野狗之王?”元叶媚禁不住自问道。
“狗也会像人一样,讲究单打独斗吗?”元定芳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了!”元叶媚恍然道:“这只灰狗便是野狗之王,它是向如风挑战的,身为野狗之王,自然不能让其他的狗相助。狗有狗性,也有自己的规矩,若是对异类,它们或许早就群攻而上了,但对同类却仍有它们的原则。”
“表姐说得有理,你看它们可还真像是两个高手在交手呢。”元定芳有些兴奋地道。
“看来它们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正在僵持着。”元叶媚这两年多来,对驯狗之道所学极精,对斗狗之术更是得心应手,她很清楚地便可看出双方的僵局。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是一个不好,将这群野狗招惹来了,可就麻烦了。”元定芳担心地道。
“我们要是分了如风的神,只怕它会落败,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干扰它。这就像是两个高手相争一般,它们的整个心神全用在对方的身上,若是稍一分神,对方便有机可乘,也许就会因此而落败。”元叶媚分析道。
“那我们只有等了?”元定芳问道。
“我也没有办法可想,也许蔡风有办法,可是他却不知道身在何处。”元叶媚神色黯然,魂为之消,幽幽地道。
元定芳想到绝情那冷漠空灵却又充满忧伤的眼神,也禁不住感到黯然,绝情的确像是一个谜,一个梦,谁也无法猜透,无法摸捉出他的感情。是呀,他现在在哪里呢?元定芳禁不住在心中幽幽一叹。
就在众人想出了神之时,虚空之中竟悠悠飘来一阵淡漠而空远的旋律,并不是人所熟知的曲子,甚至可以说并无章法,可每一个简简单单的音符相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似乎可以将人引入一个神秘莫测的另一空间,更可以让人感觉到吹曲之人的那种落寞而忧郁的情感。
“绝情!”元定芳恍然如自梦中醒来一般,忍不住呼道。
“绝情?”元叶媚扭头疑惑地望向元定芳。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世上没有谁可以吹出他这般落寞的曲子,我听过一次。上次在山谷之中,他也是吹的这首曲子。”元定芳有些激动地道。
“你们看!”元胜骇然指着那野狗群道。
众人一惊,只见几只野狗向如风扑了过去,而元叶媚府上的几只战狗立刻相护,但野狗太多,根本护不了。
如风一分神,那灰狗向后一跃,跳出战圈,却并不是乘机追击。
那灰狗一跳出战圈,野狗群便停止了攻击,显然野狗群的攻击只是想让如风与灰狗停战分开而已,这也正是元叶媚所愿。
“呜……汪……”那灰狗低吠了几声,倒像是在向如风解释什么。
野狗群迅速会合,全都聚在灰狗的身后,而元府的战狗却紧紧地立在如风身后,虽然强弱悬殊,可两方阵势分明,俨然两军对垒之势。
“这灰狗是听了笛音才罢战的!”元叶媚肯定地道。
“表姐不是说这灰狗是野狗吗?怎会是听了笛声才罢战呢?”元定芳奇问道。
“你认为这笛音真的是绝情所吹吗?”元叶媚不答反问道。
“一定是!”元定芳肯定地道。
“难道这只荒野狗王和绝情有关系?”元叶媚皱着眉头不解地道。
“即使是绝情饲养的也并不奇怪呀,他这人行事神出鬼没,莫测高深,也许这荒野狗王真是他饲养的也说不定呢!”元定芳倒像是极为了解绝情一般,认真地道。
“那我们去找他!”元叶媚语出惊人地道。
“去找绝情?”元定芳骇然惊问道。
“对,去找绝情!”元叶媚坚决地道。
“小姐,这……”元胜欲言又止。
“你不用管,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芳妹,你不是很想见他吗?”元叶媚问道。
“可是,可是……”元定芳也不知该说什么,脸禁不住红了起来。
凌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陈志攀闲聊,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陈志攀乃是老江湖,四处行走的浪子,见闻之广博自然不是凌通这久居深山、初出茅庐的大孩所能相比,而萧灵更是深居侯门,对江湖半点不知,虽然跟着萧隐城北行,却被下人呵护着,根本没有机会体验江湖的生活。只有与凌通一起,这才真正地深入了解了一些江湖,但与陈志攀相比,自是大大不及的。
而陈志攀觉得凌通豪爽慷慨,更心喜对方一颗赤子之心,不免对两个孩童大生好感,再加上他本身也是一个极为豪爽之人,行事极为独立,江湖险恶见得太多,在这种险恶的江湖之中能得一颗赤子之心,自然分外珍惜,这才会毫无顾忌地高谈阔论。
凌通更不时地插上一两句,让陈志攀讲得更为起劲,将一些江湖经验,毫不保留地告诉凌通。
此刻,这阁楼之中已经差不多都坐满了人,长乐王府倒是十分尽心地招待,当然,众人是不会知道将有什么戏要上演的,但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没有江湖人不喜欢凑热闹的,即使没有什么好戏可看,这么多的江湖人士聚在一起,能找几个老江湖聊聊也不错嘛,是以阁楼之中人声嘈杂,四处都是噪声。
这些都是附近黑白两道的人物,当然也有自远道路过的英雄豪杰,这次长乐王府并未曾发下请柬,是以很多成名人物都未前来。所来之人全都是一些三教九流之人,却没有人明白长乐王府这是想干什么,因为等了老半天仍未曾有丝毫动静,也未见王府里的重要人物上台说话。
正说间,陈志攀突然顿住话声,向凌通和萧灵做了个手势,道:“等等,我有一点小事,去去就来。”
凌通和萧灵微微一呆,并不介意地道:“陈大哥有事就去做吧,别管我们。”
陈志攀也不解释,立身便向外走去。
凌通和萧灵相视一笑,品了口热茶,扭头向陈志攀行出的方向望去,却陡然禁不住一震,眉头微微一皱,一道阴影在心头升起。
那是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而陈志攀正和那身影一起拐入了一座假山之后。
野狗群迅速散尽,就像刚才只是一场梦一般。
元叶媚的心禁不住变得沉重起来,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更不知绝情究竟是不是蔡风?
“你们全都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能跟过去,否则定以家法伺候!”元叶媚咬了咬牙道。
“小姐,你……”元胜担心地道。
“你不用多说,我自有分寸!”元叶媚固执己见地道。
元胜和平三诸人禁不住全都呆住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不用担心,绝情绝不会伤害我们的。”元定芳极为自信地道。
笛音悠悠淡去,空中再次变得寂静起来。
元叶媚策马而行,在笛音传出的谷外带住缰绳,跃下马来,有些迟疑不定地向谷中靠去。
元定芳的心情也极为紧张,脑中又浮现出绝情深沉而落寞的面容,以及那永远也无法读懂的眼神……
“汪……汪……”那只大灰狗突然出现在一块巨石之顶,对着两人低吼起来,似乎是在向两人示威。
元定芳和元叶媚一惊,身后的如风也一副护主欲战之状,一上一下,“汪汪”对吼着。
“天网,不得无礼!”一声极为冷峻却又淡漠的声音自谷中传来。
“漠漠寒山,匆匆过客;独酌清风,笑看世情。佳客远至,何不现身一叙?”谷中传出的声音依然是那般落寞而清逸。
元定芳心头一颤,元叶媚脸色也刹那间变白,两人相视望了一眼,同时移步行入山谷。
黑狗如风也紧跟其后,像是个忠实的护卫。
“绝情!”“蔡风!”元定芳与元叶媚同时低呼出声。
这背影她们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那背影微微有些颤动,并未回头,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自语道:“荷上落花凑风雅,一曲品尽梦未醒;褪尽青衣非本意,四时轮回总有期。”旋又淡淡地吁了口气,接着道:“有缘总会随缘至,相约有期,未到梦醒时。”
“你究竟是蔡风还是绝情?”元定芳有些迟疑地问道,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的确让人有点摸不着边际。
那人缓缓扭过头来,一张清秀、俊逸却似有着远山般落寞的脸庞映入两人的眼帘。
“阿风,真的是你吗?”元叶媚霎时变得有些软弱地望着对方,幽幽地问道。
这人正是变成了绝情的蔡风!
“蔡风又如何?绝情又如何?谁是谁?谁又不是谁?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蔡风淡然而落寞地道。
“你是绝情!”元定芳早已习惯了对方的这种语气和调子,那种落寞而空寂之感也只有绝情才具备,这种矛盾的表现也只有绝情才会拥有。
元叶媚却是另一种心情,蔡风当初决然而去,便是因为她,至少在她的心中是这样想的,此刻绝情说出这种话来,她心中认为蔡风依然在生她的气,神色禁不住泣然。
绝情的目光在元定芳脸上扫过,微微一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元定芳心下一颤,低下头去不敢正视绝情的目光,再也无法保持当初的那份自若与坦然。
“相约不如随缘,若不嫌山野清寒,何不坐下细细品味一番这红尘之外的世界呢?”绝情悠然道。
元定芳知道在绝情生命中有一面的确是充满着出世之意,那种静逸于山林,独品孤寂的性情正是她心中所向往的。
“你……不记得我了吗?”元叶媚神情有些凄然地问道,声音却有些颤抖。
绝情神色有些异样地再次盯着元叶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极为清晰,但却总是无法自记忆的角落中找出她的身影,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知道姑娘乃是邯郸元府的大小姐元叶媚,在下曾在长孙兄和定芳小姐的口中听说过。昨日斗狗之时我也见过小姐,但却似乎想不起我们有过什么交往,想必是小姐认错人了。”
“不会,不会,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两年了,两年了,你就这样狠心,连去邯郸看我一眼都没时间吗?”元叶媚凄然如泣地低诉道,这两年多来她心中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刹那再也无法控制。
绝情一愕,心头充满了无限的怜惜,立身而起。
元定芳吃了一惊,绝情竟然是打着赤脚,而他所坐之处正是山间小溪之畔,看那带气的水珠,就知他的双脚刚才是浸在溪水之中的。如此寒冷的天气,若非水在流动,只怕早已结冰,便是溪流也都给冻住了,而他却以赤脚浸入水中,怎不叫元定芳大吃一惊?
元叶媚也一阵惊愕,还未回过神来之时,绝情已经立在她的身边,数丈的距离便像是根本不存在。
她们两人都未曾见到绝情如何动作,犹如一阵幽风,一个幽魂,抑或他根本早就立在元叶媚的身边。
绝情抬起手来,用青衫上的衣袖缓缓拭去元叶媚眼角的泪水,温柔地安慰道:“世间情为何物?伤人伤己,你又何必牵挂着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呢?”
元定芳一呆,心头微微一酸,元叶媚却更是禁不住抽泣起来,扑入绝情的怀中就像是只受伤的小鸟。
绝情心头并未泛起半丝涟漪,只是有着无限的怜惜,扭过头来向元定芳苦涩地笑了笑。
元定芳心头微微一暖,也便释然。元叶媚这两年来,苦苦地思念着蔡风,而此刻面前的绝情几乎与蔡风长得一模一样,抑或他本身就是蔡风。元叶媚将绝情当成蔡风那是极为正常之事。一个人的感情积压太久,的确需要发泄一下,而绝情便成了替代品。
元定芳自然想不到,眼前的绝情乃是货真价实的蔡风。
良久,绝情轻轻地推开元叶媚,拭去她腮边的泪水,柔声道:“我并不是蔡风,但我却能体会到姑娘对蔡风的感情。不管怎样,如果蔡风知道你如此深爱着他,他一定会原谅你的。”说着轻轻一叹,又道:“我真羡慕蔡风,有这么多朋友,还有你这般美丽的姑娘爱着他。”
元叶媚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认真地盯着绝情的眸子,似乎想将他看穿似的,但是她失望了。
绝情的眼中只有一种淡淡的落寞与深邃,就像是那遥不着边际的天空,深邃得没有限度。
“我叫绝情,一个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的人。”绝情的话语中有些苦涩,在他的心底始终潜藏着那丝不能抹去的善良。
毒人并不能够完全抹杀他的本性,这就是绝情体内无相神功的妙处,始终在他脑中存在着那么一份博爱。而在没有金蛊神魔的命令之时,他的善良已是他思想的主宰。是以,此刻的他对元叶媚充满了怜惜,但却没有半丝亵渎之意,更似乎隐隐对自己那种不能自控的命运有着一丝叹息和无奈,因此才会有着这么多的感慨。
“表姐,他的确是绝情而非蔡风。”元定芳补充道。
元叶媚也知道自己太过冲动,禁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几步,茫然若失地道:“对不起,是叶媚太过冲动,让公子见笑了。”
“世间情几多?世间痴情人几多?世间遗憾又有几多?谁笑谁?谁能笑谁?谁又有资格笑谁?活着就是一种恩赐,让我们好好地珍惜和享受生命,岂不是更好?”绝情目注远山,像是哲人一般淡漠而轻缓地道。
元叶媚禁不住陷入沉思,细细地品味着绝情的话,竟如当初蔡风的话语一般,每每让人反省,是那般富有哲理和诗情。这正是蔡风能够让人难以忘怀的原因,便像是永远也没有人可以猜透他的深度,永远都无法捉摸出他的智慧究竟有多深。
“珍惜生命何其容易,享受生命却又是何其艰难,红尘世俗谁能跳出?你们不是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那谁又能真正的享受生命呢?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又算是什么?有多少人将我们当做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看呢?生命的本身就是无奈。享受生命,哼,享受生命何其艰难!”元定芳忍不住出言感叹地道。
绝情一呆,淡然道:“定芳所说的确很对,生命的无奈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而是在于一切非个人力量所能改变的现实。”说完竟又缓步踱至小溪边,坐在一块抹得很干净的石头上,那白皙而精巧的赤脚再一次泡入水中,像是极为享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