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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楚宓,是威远将军楚穹苍的女儿。同时也受圣恩荫蔽,被高祖陛下封为大燕的慧嘉郡主。
我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挫折,可以说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亲疼爱,母亲宠溺,还有军营中数不尽的哥哥叔叔伯伯们保护,是为楚府的掌上明珠。
虽我从不曾认为自己名声大噪,像传闻所说的那般文采斐然,蕙质兰心,但是却从有些人趋之若鹜的涌上楚府,觉得能够娶得如我这般的女子为妻才不会变成人生的一大憾事。男欢女爱,从来都是男子贪欢,女人索爱,只能说是各取所需罢了。
世人常以为我应当匹的上当世无双的荣华富贵,却不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者应当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情,是爱?或只是像燕京所有的名门权贵千金一般,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门当户对的一家,从此相夫教子,再无自我。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在我及笄那年,有两位皇子同时向父亲求娶了。
一位是献王萧天筑,另一位却让我有些惊讶,竟然是小时候常常跟在后头喊我姐姐的萧天鸣,他从十岁起就时常混迹与父王的军营当中,据说本身即是武痴,且喜兵道谋法,就连父亲也常常夸赞萧天鸣说他是可造之材,若是能够专心习谋日后必成大器。
不过彼时的萧天鸣不过才十四岁,比我还小了一岁,据说向父亲提亲之时他还羞的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萧天鸣生有反骨,天生和那些兄弟们不对付,否则也不会以稚龄远走陇西,整天伏在父亲的军营里了吧。他应当是看到献王求娶,所以才会想也不想的同时对父亲提出,只是想要跟这位兄长作对罢了。
我还记得萧天鸣第一次被父亲带回到楚府来,神色不善的上下打量我的模样。不只是他,我同样也讨厌自己这样远播的艳名,惊人的样貌,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父亲一个普通的女儿。
当时他们在求娶之时,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似乎心中只充满了万分的惊讶。毕竟若是普通权贵也就罢了,对方两位都是皇子,甚至其中一人已然封王。我对自己的未来半点把握也无,只剩下一头的茫然。成亲到底是什么呢,成亲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我最终也会沦落到呆在那后院之中,感受着那所谓的男子贪欢,女人索爱吗?
父亲告诉我,最终选择了献王答应了他的求娶之时,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就好像是告诉我今日的晚膳不回来吃了,只有我跟娘两个人吃了一样的平淡。我的一生没有目标,没有未来,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生活而已吧。
父亲问我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想法,因为对我来说无论是嫁给谁,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位献王萧天筑也算得上是英俊倜傥,风流潇洒,看上去温文尔雅,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即便我心中对早就熟悉非常的鸣弟弟更有好感一些,也架不住他比我还要小一岁的事实。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鸣弟弟,听父亲说他是回燕京去了。
真是遗憾,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好好告别,不过也没有关系,到时候嫁去燕京,我们还是能够再见面的。
此后,经历了一系列的提亲过程,娘亲告诉我女子出嫁之前要好好的留在家里绣嫁衣。我想,是我绣出来的嫁衣,必定当得流光溢彩,万众瞩目吧?我埋头在家绣了三月,费尽心血,当一件只能用华彩炫目来形容的嫁衣成品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难受极了,内心的空虚根本没有办法被任何大红的喜气所填满。
我的一生到底是什么呢,就是这般简单吗?
我想反悔,却又不知道从何悔起。堂堂威远将军奉若至上的掌上明珠,到头来也逃不过燕京权贵千金的宿命。
接下来的一切是无比的顺理成章,我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千里迢迢地嫁入燕京,十里红妆,华盖满地,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是按照郡主的规制所办,绵延弯绕,在燕京外头的红毯上仿佛一条扭动的红蛇。它若是能够得知自己今后的宿命,想必也会怪我,为什么不救一救它吧。
我连自救都无法,又怎能救它呢。
献王府在燕京最繁华的内城中,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没有办法踏进内城半分,我却在这一日入主其中,成为了仅次于燕宫之下的献王府的女主人。道贺喜庆之声不绝,我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被礼炮的炸响声所感染。或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不堪。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我与萧天筑成亲之后,日子过得十分平淡普通,就像是所有成亲之后的人家一样。萧天筑温文尔雅,与我相敬如宾,就连在床事上都是恪守本分,从来都不会弄疼我半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能够被夫君仔细贴心的呵护,就已经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我与萧天筑安心平淡地渡过了近十年,几乎所有场合都出双入对,引得不少人的艳羡。再见鸣弟弟之时,他也能够恭敬本份的喊我一声大嫂,高祖陛下与皇后娘娘待我更是如亲女一般,我大抵算得上是燕京最幸福的人了。这样的日子终于在我二十六岁生日那天被打破了,下陇西巡防的萧天筑突然在回来的那天对我说,要迎娶一位侧妃。我怔愣了半晌,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应当十分幸福的女人了,萧天筑的私生活也十分检点,没有妾室通房。不过看来这仅仅是我的期盼,并不是事实,该来的终将还是要来的。我只是怔愣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为夫君的后院开枝散叶向来是作为主母的本份,我也不例外的。
对方是云州知州的千金,也是正经人家的嫡女,我自然不该有其他的怨言。
王爷的侧妃同样是有品级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在成亲那日我终于见到了那位姑娘,真是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啊,且正是风华正茂的二八年华,水灵灵的人儿,放在后院中也是那般的赏心悦目。她正儿八经地跪在地上给我斟茶,我以为那会是个安守本分的姑娘,但从那带着火焰的眼神当中,我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好日子差不多也该到头了。我面带微笑的接过茶,给她封了红包,还听她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姐姐”。那一声姐姐,就好像是我的梦魇,直到后来我也难以忘怀。
再之后,因为萧天筑有父亲的帮助,顺理成章地在高祖伯伯驾崩之后坐上了那张龙椅,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燕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我的心里啊,为什么还是那么冷,那么空虚,就好像这不应该是属于我的未来呢。
果然,当午夜梦回,发现自己的噩梦成真之时,又是怎样一副可怕的场景?
父亲被指通敌叛国,整个楚家锒铛入狱,就连楚家军百万雄师,当初无比风光万众瞩目盛名在外的楚家军,现在也不得不背上了叛军之名。所谓树大招风,我素来清楚,却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仅仅是在我封后的半年之后。父亲通敌的证据太简单了,不过就是几封小小的书信,若是换做平时根本就不能够被称作是证据,萧天筑却毅然决然的大义灭亲,将父亲押进了天牢。
当一个人想要你死的时候,你无论做什么都是做的。
我现在才知道,或许萧天筑从一开始娶我就只是为了楚家军的兵权。可惜无论是父亲,还是娘亲,亦或是我自己,就好像一个个睁眼瞎,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的真面目。我去求了萧天筑,彼时他正欢天喜地的搂着已经被封为贵妃的曾如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叛国重罪,求情者一律按同罪论处。”
我没有哭,只是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我知道当萧天筑真的忌惮楚家的时候,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成为他网开一面的理由的。怪只怪我们当初识人不清,又或许,即便当初嫁的人是鸣弟弟,只要楚家存在一天,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再发生一次的。
我被打入了冷宫,甚至都不知道萧天鸣为了帮楚家求情,被萧天筑贬去陇西的事情。仔细想想,母家外戚背国,皇后被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只是不甘,凭什么曾如水能够作为新后趾高气昂地走到我的面前来,对着我说:“姐姐,陛下的江山定了,还要多亏了你和你背后的楚家。你虽是聪明,却从来都不了解一个帝王的内心,要怪只怪你楚家实在太过树大招风了吧。”
凭什么不能责怪作恶之人,还要无辜者出来抵挡着场无妄之灾呢。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来帮助楚家,或许我就不应该出生,或许如果我是男儿,楚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