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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算是个好天气,冬日的晚霞在眼前落败的景象之下显得有些萧条。
城墙上钉着的人影已经没有半点人形,放眼望去就像是一坨糊在一起的鲜血,那身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监军服上多了几十个血窟窿,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
冯凭是生生的挂在墙上流尽了浑身的鲜血干涸而死的。那张本就苍白透明的脸现在已无半点生气,泛着令人厌恶的青黑,双目暴突,死不瞑目。
甄玉无力的跪在地上流淌蔓延的血泊之中,尽管双手仍在微微颤抖,但不难看出他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充满了快意。
城中,属于朝廷军的兵力已经跟着莫文渊往东离散撤退,褚洄并没有让人追上。一来穷寇勿追,二来经过了这一整日的战斗,镇西军的士兵们个个都已经累惨了,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在剩余的残兵败将之上。
他伸手握住沥银枪的枪柄,轻盈一拔,没了生机的冯凭的尸体顿时从城墙上滑落,瘫软在地上自己流出形成的血泊当中变成了一滩血泥。若没有叶骊,他到死也不过是宫中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是叶骊给了他以新生的机会,得以作为一名权宦活在曾后的身边。
二十年了,也够了。如今身死,不知他死之前是否还抱着曾后能够多看他一眼的希望呢?
“你们是要战,还是降?”叶挽先前的问话还有如魔音一般贯穿着城外剩余这些朝廷军将士的耳朵,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应放下武器,还是应继续奋战致死。主将已逃,那他们是否就该是降了,以换取自己存活的希望呢?
镇西军将士们有的仍兀自喘着气,丝毫没有半点松懈的样子,也没有放下手中武器。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必定将毫不犹豫的提刀奋战,浴血致死。
整个陌州城外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出声。褚洄半阖着眼帘,漫不经心地用自己的衣摆擦拭着手中长枪沾染上的冯凭的鲜血,微微下垂的嘴角轻抿,好像在等待着些什么。
叶挽则是半抬着下巴,神思莫名的看着城墙上的方向,耳尖敏感的动了一动。
在这样安静的场景之下,盔甲摩擦的金属声响尤其的引人注目。铁质的盔甲碰撞在城墙壁上,使这种在战场上十分常见的声音也显得特别了起来。
城墙上逐渐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从下至上,从远而近,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之重。
“老夫,尚且仍可一战。”谢远那熟悉又悠远的声音在城墙顶上响起,力透千钧,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饱含着满满的沧桑和情怀。
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个谢远,紧接着又出现了数名穿着红衣银甲的谢家军将士,样貌神思认真无比,向下注视着的眼神中没有鄙夷,没有伤痛,没有瑟缩,有的只是身为谢家军一员的满满的骄傲。
在这个莫文渊带着仅余的十万朝廷军头也不回的飞奔着离开的时候,留下来的只有谢家军。他们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存亡,不在乎胜败,在乎的只是身为守城之将那仅剩的最后一丝尊严。
下方众镇西军将士们高昂着头,嘴巴微张,一个个神情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
剩余一些朝廷军与谢家军混合的士兵们则是面目动容,眉头紧皱,从谢远出现的一瞬间就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压抑不住的东西正在喷涌而出。可名曰感动,也可名曰感激。
主将出逃,他们剩余的这些被主将所抛弃的兵将无论是战是降,都已经没有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可定国侯身为被主将和监军两相排挤的大将,没有逃走,没有退让,甚至铁骨铮铮的站在城墙之上,高声喊着自己尚可一战。这世间从来缺的都不是英雄,只是那颗从一而终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赤子之心罢了。
褚洄微微抬眼,面目平静,谢远的出现似乎是在他意料之中。抑或者说,莫文渊和冯凭二人从来都没有被褚洄放在眼里过,他看得见的只是如谢远这般才能被称之为同等级的将军。其余那些,不过是披挂着“主将”之名的小人而已。
“褚将军,叶都尉,好久不见了。”谢远亲切的嘿嘿一笑,甚至看着二人招了招手。自从北境一别,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没有想到,再见之时,这是这副两相为敌的场景。真是令老夫汗颜。”
“谢将军。”叶挽揖了揖手,“谢将军羸羸英雄,又有何以汗颜之说?真正汗颜的应当是我等才是。”原本他们还是身处统一战线,并肩作战兄友弟恭,再次见面之时,他们却是反贼之名,兵临城下,师出无名。从白变黑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好受,虽叶挽不在意,但是在褚洄和豫王等人的心里一定会非常介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