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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有动手。
只是那些无力的苍白和辩解都淹没在了越来越多围拢上来的百姓喧哗声中。
他明明这般强壮,这般有力,但是在这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百姓们面前却显得半点用处也无。
甄玉见段弘杨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上前来劝阻。他们现在还需要经过这些百姓们的谅解得以过城,此地危险,说不定就会有朝廷军的埋伏,实在不能久留。可是这些百姓一个个都好像疯了一样,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劝阻,鬼哭狼嚎着呐喊着,放肆大哭着,好像镇西军真的要将他们怎么样一般。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那些百姓越围越多,甚至好些都扑到了镇西军的将士们面前,拉扯着他们的衣服,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呀,大燕好好的和平了这么多年,陌州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战争,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打过来?即便是豫王殿下想要谋权篡位,好好的在陇西呆着做他的王不好吗?”
“我们平安喜乐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们要将它们打破?你们滚吧,你们快滚吧!陌州不欢迎你们,和平镇不欢迎你们!”
他们拉扯着镇西军将士们的衣服,仿佛是仗着镇西军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一般,越发放肆的朝着他们临时驻扎的营地里挤去。
一名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老人不知怎么的就挤到了甄玉的面前,因着人流攒动被挤的摔倒在地。甄玉满脸复杂的咬着牙将他扶起,那老人连牙都掉光了,身上还穿着平民打着补丁的衣裳,看着甄玉泪流满面:“孩子,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答应爷爷,不要再打了?”
甄玉沉默了半晌道:“我们还没有打过来。”他们从未打到这边小镇来,就算和朝廷军有所争斗也只是在邬江边上,没有侵蚀百姓们的一宅一屋,为什么这些人要说出这样的话呢?甄玉敢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在这儿,没有一个镇西军会对这些人动手,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害怕的不成样子呢?
那老人哭的嗓子都有些哑了,话已经说不利索,断断续续地说:“我们从来没打过仗,甚至都很少见过兵……我活到了八十岁,一辈子都没有这几日一样见过这么多的兵……你们没有打过来,但是你们的存在,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比天灾时还要艰难啊……”他搀扶着甄玉的手,被后面的人流挤的摇摇晃晃。“你们打败了朝廷军,烧了他们的粮草……倒霉的就是我们啦,民为国之本,兵却为国之重……他们缺银少粮,咱们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饿死吗?”他自己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家中屋子的茅草已经有好些日子都没有换新的了,却不得不将家中所有的存粮都给交出来。
不光是他,还有其他所有的百姓,不止是他们城,还有附近的城……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老人摇了摇头,抓着甄玉胳膊的手力气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大。“一打仗,就有百姓倒霉,这是谁的错呢?是我们吗?”
甄玉哑然,看着老人瘦骨嶙峋的手说不出话来。他家一定平日里就不怎么好过,还碰上这个时候……朝廷军会强征百姓们的存粮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只想着朝廷军退回陌州,自有朝廷善后,根本就不会影响到附近的百姓。他们镇西军同样也不是蝗虫过境的恶兵,根本不会动这些百姓一分一毫,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怕将士?
原来是因为这样。
“老人家……”甄玉喃喃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战事也根本不是我们想要发起的?将士是比所有人更加不想要打仗的人,你们或许会受池鱼之殃,可我们呢?我们是要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血肉去迎敌填补的人啊……”他声音不大,却让周围被搡的左摇右晃的镇西军将士们都沉默了。
他们比百姓们更加不想要战争,军功再多又如何,军饷再多又如何,身死阵亡之后的抚恤银再多又如何?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真的会有人喜欢过吗?当武器一次又一次的插入别人或是自己身体的时候,那坚韧的铁器去血肉相磨合的声音,又有谁真的想要听到吗?
旁边有听到的人喊道:“那你们就不能不打吗?”
甄玉苦笑了声,不打?说的太容易了。“不打,死的就是我们了。”他说。
他还记得哥哥躺在那冰棺中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剔透又僵硬的假人,没有半点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的痕迹。他胸口那跟自己手掌差不多的血窟窿即便是已经缝合好了,甄玉还是不能忘记它的样子。就那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洞,就能轻易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哥哥在邵州的家中,还有妻儿在等着他回去,可是现在呢?等回去的只是一具尸体。
或许说,哥哥有尸身回去还算是好的。有更多的将士们,没有办法让同伴将自己的尸首带回去,他们的魂灵若是仍旧能够在战场附近徘徊,是否会看到自己曝尸荒野,看着自己的尸身被野狗野兽啃食呢?
谁都有自己不能说出口的难言之隐,不仅仅是他们。
还有豫王殿下,若他不反,难道眼睁睁的等着曾后将他捉拿,或是他稍有反抗,看着朝廷军就像是对待陌州百姓一样,对待陇西的百姓吗?不要说豫王殿下做不到,他同样也做不到。很多事情之所以成为无奈,是因为它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得两全。
“我能保证,不会对陌州百姓动手。若你们想尽早结束战争的话,就让我们快点过去吧。”甄玉面无表情的说。他逼着自己冷下心肠,即便是看着这些无奈的人,即便是面对这样无稽的纷争。
“你保证,你的保证有个屁用!”
“是啊,到时候我们成了你们的属名,还不是你们要干嘛就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