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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想着她?”嵇康忽得一问。
“谁?”
“红荍,或者芊芊。”
“并没。”
“你瞒得了自己,却瞒不过我。”
“呵,连我自己都不知,你又如何知晓?”
“红荍是个好姑娘,你若真喜欢她,我可以转告亭主,让她……”
“我已说过多次,我心里只有一人,便是芊芊!”
“好,你既不敢承认,我也无话可说。”
“叔夜,我心意已决,你又何必再提其他?难道你还不知我?”
“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算了,就当我从未说过。”
两人闷闷不语,在去往山阳的乡道上踽踽而行。走了一段,忽见前方驶来一辆小推车,晃晃悠悠,颠簸不止。车上坐着一人,由一个下人推着车行在前面,另一个下人拿着一把锄头紧跟其后。
嵇康与向秀顿生好奇,停下马来驻足而观。仔细一瞧,这架车只有中间一个车轮,因车板窄小只能容下一只鹿,所以又被人称作“鹿车”。那人歪歪斜斜地坐着,身材矮瘦,容貌奇特,眉长垂耳,目小有神,鼻大嘴阔,看上去已年过三旬。他一身灰衣,手里抱着一个酒葫芦,正仰着头豪饮。饮完一通,将酒葫芦斜跨在腰间,对身后的下人道:“你们可记着,我若死在此处,便拿锄头挖个坑,就地一埋了事。”下人也不知答什么好,只能诺诺地点头。
嵇康不觉莞尔,心道此人当真是个酒疯子。眼看他乘着车就要走远,忙喊道:“先生,可否留步?”
车上之人饮完一大口,微微侧首朝他瞥了一眼,摇头道:“忙着饮酒,没空闲谈!”答完接着抱起酒葫芦,径自而去。待快行至路的尽头时,几句诗从车上传来,声音不大,气息却持久不断:
行无辙迹,居无室庐。
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唯酒是务,焉知其余?
嵇康点头默赞,与向秀接着前行,萦绕在两人间的沉闷气氛随之荡然无存。
“方才那人真是有趣。”向秀笑道。
“他可算我见过最为放浪不羁之人,鹿车饮酒,就地葬身,世间还有何事牵绊得了他?”嵇康深感钦佩。
“此人倒与你我十分投缘,只可惜他酒瘾上了,无暇理人,哈哈哈!”
“无妨,有缘自会再见。”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终于回转山阳。嵇康回到家中,将与曹璺之事告知孙氏和嵇喜。孙氏眼见嵇康年纪越来越长,之前来提亲的都被他一概回绝,日日忧心如焚,此时听他不仅打算成亲,所娶的竟是王爷之女,曹氏宗亲,自然喜上眉梢。嵇喜本已对弟弟不抱希望,任他与一帮狂放之人厮混,只要不闹出大事就好。今日听见如此喜讯,还以为他改了性子,知道成家立业,结交权贵,心下安慰不少。嵇康也不理他们怎么想,只盼着将婚前诸多琐事速速办妥,好让曹璺在洛阳安心。嵇喜在洛阳为嵇康置办了宅子,里里外外操办婚事可谓尽心尽力。终于,两家将婚期定在来年春天。按照礼仪,新人成婚之前不得相见。嵇喜怕出岔子,命嵇康好好呆在山阳,静候佳期。
这天,嵇康邀了向秀到黄公酒垆饮酒。两人刚在酒桌前坐好,还未饮上一口,只听外面吵吵嚷嚷,好像有人吵起架来。他二人本就不爱理会俗事,此时见闹哄哄一片,只作不闻不见,犹自对饮交谈。可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还是传进了两人之耳。
“你这个酒疯子,撞了我不说还将酒洒我一身,这就想走?”
“我只识得这壶中之物,谁管你是何人?况且这大道如此宽敞,你不好好走路,偏想往我的车轱辘底下钻,又怪得了谁?”
“你倒有理了,我问你,你赔是不赔?”
“赔什么?我何时伤到你一根头发,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