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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前。
上海的一间小公馆。
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 一个娇俏少女身着嫩黄色连衣裙探出身来,看着眼前滂沱的大雨模糊了天地,神色焦急地向远处探望了一会儿,又回身从门内提出一把伞。
正当她一只脚刚跨出大门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 眼睛一亮, 焦虑的脸色突然一缓, 笑意盎然道:
“梨梨, 外面突然雨下得这么大,我猜你从图书馆过来没有伞, 正要出去接你呢, 你是怎么过来的?”
“是一位姓晏的先生借了我一把伞。”唐梨梳着两条粗辫子, 一路小跑过来, 肩头还披了水珠, 一双圆口布鞋也带着些微的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她站在屋檐底下收了伞, 一手抱着书袋, 一手不紧不慢地抖着油纸伞上的雨水, 对韩雨琳抿唇浅笑着, 容颜清新淡雅。
“是我多虑了,你的运气可是艾姐姐亲口认证过的,随便在路上也能借到伞是再自然不过了。”韩雨琳笑道。
“快进来吧。”韩雨琳让开大门,待唐梨走了进来, 又在她身后“吱呀”一声阖上大门, 和她边走边道, “梨梨,你还是搬来我家住吧,你一个女孩子单独住一栋房子不太安全。”
“不会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唐梨摇摇头,“那是艾姐姐留下的房子。”
她说到这里,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歪着脑袋俏皮道:“你要是不放心,不如你们搬来我家住吧?我看韩景哥恨不得搬过去呢。”
“快别提我哥那个闷木头了,艾姐姐在的时候啥也不敢说,人现在走了,才知道天天闷头写他的情诗,酸死了。”韩雨琳恨铁不成钢道,“什么对月长叹,借酒浇愁,男子汉大丈夫,怂成这样,还做什么将军啊?”
“是吗?我昨日还在街上看见他坐着军车配着枪威风凛凛呢,真是难以想象他在家里是这副做派。”
“别说你了,我也想不到。出门是军人,关门是诗人。从豪放派到婉约派,就差一个失恋的距离。”韩雨琳吐槽完亲哥,又关切地问道,“艾姐姐还没有消息吗?不会出事了吧?”
唐梨坚定道:“她不会有事的,艾姐姐不是普通人,我们都知道的……”她住了口,和韩雨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你哥哥也还没有消息吗?”
“艾姐姐说,哥哥应该是逃难去了国外,这兵荒马乱的,哪能联系得上啊?或许等战事结束,他会回来找我吧。”唐梨淡淡道,她其实对找到这个哥哥并不执着。
毕竟当初,是他抛下了自己年幼的妹妹。
……
一个小时后。
“雨停了?这雨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韩雨琳看了看窗外。
“那我现在就去图书馆,把伞还给晏先生。”唐梨站了起来。
“那位晏先生长得好看不?图书馆那么多人,他偏偏借伞给你,是不是看上你啦?”
“别乱说话,人家只是好心。”
“你脸红咯!看来是个帅哥。”韩雨琳冲唐梨挤眉弄眼了两下。
“我哪有?是你这房间里太热了,好了我走了。”唐梨红着脸抓起伞,没敢再和韩雨琳对视,低着头匆匆往外走。
“诶,我和你一起去!”韩雨琳追上唐梨,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你去干嘛?”
“我也要借书!”
——分明是想去看那个晏先生嘛。
唐梨拗不过她,只好让韩雨琳跟着,谁知两人刚走到门口,韩景顶着一身水气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雨琳,快收拾一下,咱们得去南京一趟,二伯不行了。”
……
韩家兄妹俩这一走便是半个多月。
再回来的时候,唐梨竟憔悴了不少。
韩雨琳担忧地问道:“梨梨,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梨语气平常:“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些倒霉罢了。”
韩雨琳奇道:“你?倒霉?不应该吧?”
唐梨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以前太顺风顺水了,总要经历些坎坷吧。”
韩雨琳:“这算什么?运气守恒定律?”
“别管我倒不倒霉了,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唐梨说完顿了顿,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雨琳,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晏先生吗?”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韩雨琳的记忆有些模糊:“哪一个?”她拧着眉毛回想了一下,不等唐梨回答,就恍然道:“是不是在图书馆借你伞的那个?”
“嗯,”唐梨的表情带上了点小女儿家的娇羞,垂下眼羞怯地不敢看韩雨琳,“这半个月我常在图书馆碰见他,发现他和我有不少志趣相同的地方。我请他今天下午去家里欣赏古画,你也一起过来吧。”
韩雨琳坏笑着八卦道:“只是请他看画?不留他吃顿便饭?梨梨,你那厨艺我可不放心,你不如带他来这里吧,还有个阿姨做饭,我家的藏画也多。只是我下午得去城东帮我哥送点东西,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你就自己带他先进来。”
“那好吧。”
……
那个时候,她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带了点桃花色彩的邀约。
谁也没想到,再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一场噩梦。
那天下午又是一个突然由晴转阴的暴雨天。
唐梨和晏先生正在藏画的阁楼里愉快地交谈,忽然天色一暗,只听闻屋外的雨声愈来愈急,雨水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如同弹珠急速落地一般噼里啪啦。
唐梨急忙去掩上阁楼大开的窗,目光不经意地往楼下一落,就见韩景的房间也并未关窗,雨滴斜斜地打进屋内,靠着窗的书桌已然积了一滩水。而韩家仅有的一个下人刚刚出了门买菜,显然眼下只能由她去关窗了。
“晏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去楼下关窗,您请自便。”唐梨冲晏先生歉意一笑,便急急地下了楼。
晏先生却没有独自留在阁楼里,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唐梨身后下楼。
韩景的房间门是锁上的,唐梨只能顶着风雨站在回廊里掩窗。
她刚刚放下窗勾子,一手正要将窗户往里合上,却突然感受了一阵阻力。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了窗框。
唐梨疑惑地看向阻止她关窗的晏先生,眼带询问。
可是晏先生却根本没有看她,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屋内某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似乎有黑暗的风暴聚拢而来,升腾而起。
唐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韩景挂在床头的艾姐姐墨宝,那幅画又恰是韩景本人的肖像图,所以他一向最是宝贝。
唐梨还以为晏先生只是对这幅画感兴趣,便稍微介绍了两句:“这是我姐姐的画……”
她还未说完,扶着窗的手掌心突然一空,窗框瞬间碎成了齑粉,窗玻璃轰然落地,碎了一地的渣滓。
半个多月来一直是彬彬有礼的晏先生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神色暴怒,目眦欲裂:“她怎么敢?!”画别的男人?!
他抬手一抓,墙上的画迅速朝他飞来。晏先生把画抓在手上,动作却突然一顿。
“你姐姐?!”
他突然意识到唐梨刚刚口中说了“姐姐”两字,猛然扭头看她,唐梨被他那一手隔空取画的能力和此刻眼中疯狂的神色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可晏先生瞬间就逼上前来,骤然恶狠狠地掐住唐梨的脖子,将她抵在廊柱上,眼神猩红地问她:“说,她在哪里?”
“咳咳,”唐梨被他掐住脖子高高举起,双腿悬空,徒劳地在空中挣扎蹬踏,她憋红了脸,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谁?”
“阿瓷……在哪里?”晏先生的瞳孔里好似翻滚着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唐梨彻底吞噬进去,原本清俊的脸上带了十足痴狂的神色,十分扭曲,似地狱里出来的罗刹恶鬼,让人见了心惊。
“我,咳咳,不知……道。”
唐梨的脑子因为缺氧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但仅剩下的一丝意识仍然在提醒她——这人是个疯子,想找艾姐姐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绝对不可以透露出一丝关于艾姐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