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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侍驾, 虽如今已经是冬日里了, 沈令嘉又怀着身孕,怕着凉不敢洗澡, 也在内室重擦了身,又换了崭新的一身雪白里衣,将新制的厚厚的莲青色绸子对襟水田衣取来穿了, 底下藏青色的裤脚也绣几朵牵牛爬着, 头上只梳了个单螺髻,插着一对金镶珍珠的步摇,两边垂下来数颗莲子大小的珍珠在耳边晃晃悠悠。
俞嬷嬷道:“小主再穿件厚的才好。”便将一件长长的深宝石蓝色的大毛一口钟取来给她系上了。
沈令嘉道:“又不能穿着斗篷行礼,要他作甚?”
俞嬷嬷坚持道:“一会子皇爷来了再脱, 穿得太薄了出去看冻着。”
沈令嘉只得先穿上了。
一时外头来报道:“皇爷出门了。”
沈令嘉便与施阿措同出门去,二人见对方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大毛斗篷,不由得都笑了。
二人领着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站了约有一刻钟, 殷氏跟在女儿后头胆战心惊地立着,却见龙辇远远地过来, 伺候人慌忙替主子们把斗篷脱了。一时郗法自辇中出来,沈令嘉与施阿措都行礼道:“妾拜见皇爷。”
郗法笑道:“快起, 外头这样冷, 快进屋里去歇着。”便与数人一块儿进了涵香殿。
一时进了屋里,郗法在正堂上坐下,便有人引着殷氏过来拜见:“民妇沈殷氏, 恭祝吾皇万岁。”又行了大礼。
郗法笑眯眯地叫了起, 叫搀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便问道:“这是你的母亲?”
沈令嘉也笑道:“是。”
郗法问道:“老人家是金陵溧阳县人?”
殷氏抖抖索索答了:“民妇的夫家在溧阳县,民妇娘家是江宁县人。”
郗法笑道:“老人家休怕。”便命上了点心:“批折子批得晚了,有些饿。”又叫:“赐沈家老太太些热食,叫她也用些,不要那么惧怕。”
沈令嘉松了口气,百合便去厨下下了满满一大碗热腾腾的鳗鱼面,浇了香菇与鸡脯肉的卤子送过来,因才吃了饭,只给殷氏盛了一碗烫烫的鸡汁。
一时郗法吃了东西,也有些力气了,便问道:“老人家在金陵,看得当地百姓过得好么?”
殷氏喝了一碗热汤,也有些胆气了,便笑道:“承蒙皇爷恩典,人人都有饭吃,多的少的,总能填饱肚子。头前几年家里还见过些闲汉乞丐,如今老父母抓得严,都叫送回原籍种地去了。”
郗法赞扬地略一颔首:“这是德政。”便问道:“如今金陵本地物价如何呢?”
殷氏不意皇帝老爷竟还问这东西,便答道:“民妇在家里时,米价一直也不贵,时令鲜菜也便宜,想来都是皇爷治理天下得好,叫百姓们都见不着那等哄抬物价的奸商了。”
郗法笑道:“老人家不要这么含糊,朕也是知道物价的。”便报了几样米面果菜的价格,问道:“头前几年朕派人去江南走过一遭,当时说是这个价,如今又便宜些了么?还是贵些了?”
殷氏这方知道郗法竟然知道不少市面上的事,便如实答道:“如今时令鲜菜鲜果还是那么个价钱,偶然上下变个几文钱的,总都不大浮动,米却贵了有两三成了。”
郗法问道:“怎么,是风雨不谐么?当地官员也不开仓调价?”
殷氏道:“并不是,主要是如今能找得着的佃户越来越少了,光咱们家里,从前一说沈家要招佃户,人都来试试,如今却要走到乡里去找才能牵得着线,偶尔还有那等过来骗钱的骗子,因此没有人种地,米可不就渐渐地贵了么?咱们南方人,吃面的不那么多,因此面还不过是贵了一半成的罢了,米却从从前的一两银子四石米渐渐地贵到了三石不到了。”
郗法皱眉道:“难道是从前百姓生过瘟疫,年轻的病亡了一些不成?怎的如今找不到佃户了?”
殷氏也不知这是何故,只道:“本县的老父母与府里、布政使司的老大人们倒都开了常平仓放粮抑价来着,只是人越来越少了。要按说咱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大病大灾的呀,民妇自记事以来从没见过的,怎么就招不到人了呢?”
沈令嘉却心知肚明,这是头前吕文则与自己说过的,北方勋贵世家隐田隐户的风气渐渐蔓延到南方了,只是她后宫妃妾不敢随便议政,只得道:“前儿妾看史书,看见一个词叫做‘括隐’,那是个什么意思呢?”
郗法道:“‘括’是搜求的意思,‘隐’是代指功勋有官人家名下能够免除的赋税的时候,仗势再隐去了一些其余的田土家人的赋税徭役,‘括隐’自然是把这些不该他们隐去的赋税徭役重新搜出来了。”他一扬眉毛:“怎么,你以为是南方那些个官员把本该放出来的佃户们拘起来了不叫服徭役,只管给他们家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