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贵人&教子&复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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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嘉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拼命想要睁眼, 却因身下的剧痛而流出泪来,她恍惚听见了施阿措的喜极而泣的声音:“去报主子娘娘, 令嘉要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窗外一线天光自窗子里射进来,照在施阿措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泪痕的脸上:“你……”怎么来了?

施阿措又哭又笑地倒了一碗水与她喝:“你昏睡了一整宿了!”她脸上的脂粉早就因为不断地流泪与不断地拭泪而掉光了, 此时露出脂粉下清秀稚嫩的脸庞来, 还是十五岁的少女模样。

沈令嘉将茶水喝尽了,哑着嗓子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呢?长春仙馆?”

施阿措道:“昨儿夜里秦氏姊妹过来看见你才叫的太医,那时候你已经昏睡过去了,太医给你收拾了伤口, 一直到今儿早上你才睁眼。”

沈令嘉还是很冷静的样子:“孩子掉了?”

施阿措一提这个又要哭:“你别灰心,陈太医说过两年你的胞宫长足了仍旧还能再生的。”

沈令嘉却重重地出了口气,低声道:“算我运气好。”

施阿措的哭声一下子顿住了, 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外间衣裙窸窣声传来,臧皇后的声音由远到近:“阿沈醒了?”

沈令嘉转过头去, 却瞧见臧皇后身上还是一身杏子黄的寝衣,不由得虚弱笑道:“妾不争气, 叫娘娘费心了。”

臧皇后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休说这种话!”她顿了顿, 努力把眼泪按下去,又道:“你别难过,好生补养两年, 到时候依旧还能再生个大胖小子的。”

沈令嘉正色道:“其实妾昨日来找主子娘娘是为了一件大事。”

臧皇后道:“你昨日也说了, 不是你的胎不好么?”

沈令嘉道:“妾怀胎一月半时, 陈太医曾说妾的脉象奇异,后来妾的胎满了两个月,陈太医便诊出来了,妾这是个奇胎。”

臧皇后疑道:“什么?”

沈令嘉道:“陈太医说,古书上有‘妇人产子六百’的旧案,是因为年纪太幼,因此胎儿生不下来的,妾这个就是这样的奇胎。”说着说着便不顾身子虚弱,强撑着要下床谢罪道:“是妾失德以致祸及皇嗣。”

臧皇后却道:“原来是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沈令嘉与施阿措皆惊道:“什么?”

臧皇后道:“昨儿晚上你流出来的孩子,魏璐送去葬了,但是那边说不大对。后来太医院几个太医都聚着看,云太医说是‘百子奇胎’,章院使也说像是那个,陈太医说是昨儿才诊出来的奇胎,你正要去报我,结果就给流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再和我说了呢。”

沈令嘉后背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全冒出来了。

臧皇后道:“你别怕,太医院早有人见识过这怪病儿了,那些个御医一辈子行医何止千万次,早见过几十回这样的病了,云太医还说陈太医手法不好呢,要是换做了他,他是绝不会让流产的妃嫔昏迷的。”

沈令嘉无言以对。

臧皇后抚了抚她的脸颊:“没事儿,这毛病儿又不传给子孙,母后与皇爷也知道了,他们还是一样地爱重你——你这个说起来还勉强能算是祥瑞呢。”

沈令嘉惊疑道:“祥瑞?”

臧皇后理所当然道:“是呀,嫔妃多子,不算祥瑞么?”

沈令嘉道:“可是这是奇胎呀。”

臧皇后道:“你以为奇胎都是那不好的呀?也有好的呢。像前朝,大约二百年以前吧,有一位宫妃生了公主,肌肤如雪,白得异常,当时的皇帝就封她做了瑞妃,立时为公主赐号曰国祥公主,可惜那位公主后来夭折了,瑞妃没过多久也郁郁而终。这件旧事还很出名儿呢。”

她喝了口茶水,继续道:“不过如今也没什么人信这个了,其实说起来,又有哪一个祥瑞的公主皇子是会夭折的呢?因此你这个‘百子奇胎’呀,只不过是个小毛病儿就是了,既不传给皇嗣,又不影响过日子,不过是因为年纪太小发育不好罢了,谁还真办你啊?”

沈令嘉一下子就松了劲:“妾还以为……妾还以为……”劫后余生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臧皇后安慰道:“你以为皇家是风俗剽悍未经开化的山沟沟里啊?这些个妇人小儿的常见病啊,太医院都有记录的,纵一开始诊不出来,后来也总能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不会一出来个奇怪的毛病儿就拉你去砍头祭天的啦。况且不论怎么说你都是因为皇爷才掉的胎,难不成前脚宠妃落了胎,后脚就打你入冷宫啊?那也未免忒不近人情了些。”

沈令嘉大喘着气谢道:“主子娘娘再造之恩,妾永生难忘!”

臧皇后笑道:“哪来那么些虚客气!对了,你在小月子里,不好出去见风,你看是我令你的侍女将你常用的东西搬过来,你在这儿养小月呢?还是我拨你个车,你回去养着呢?”

沈令嘉万不敢再给臧皇后添麻烦了,感激涕零道:“妾不敢再搅扰皇后娘娘了,妾回去吧。”

臧皇后也不多留她,只道:“你回去养着是还自在些,”便吩咐道:“今儿不必再动弹了,过几日你的污血流得差不多了我叫她们给你安排车马回宝妆台。”

沈令嘉再四感激无地地谢了,臧皇后方道:“外头还有事儿呢,我去瞧瞧,你与小施在这儿聊吧。”

她带着侍女们都出去了,施阿措这才又想哭又想笑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沈令嘉也拍着胸脯大喘气道:“我的运道真正好!”

施阿措道:“昨日皇爷来右间找你的时候,李嬷嬷因拦了他一下叫他推到地上去了,她年纪又大了,腰骨撞得错了位,陈太医顺手给她看了,说叫养着,我把百合带来给你使唤。”便推出来一个眼睛通红的小百合。

沈令嘉虚弱笑道:“得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家小主将来的福气呀,还大着呢!”

小百合扑在沈令嘉的床边,哭道:“小主的命怎么这样苦!”

沈令嘉笑道:“我的命还苦,那农人家里怀着孩子还要下地做活的女人岂不是浸在黄连汁子里长大的了?”

小百合不能答。

施阿措道:“你也别一味为难她,我有事要和你说呢。”便将昨日白天姜克柔所作所为与夜里郗法处置的姜、孔、唐等人都说了,且道:“听说姜侍郎全家都要因此获罪,不知道姜克柔她爹在家里还怎么做人——总不会让他好过了!”

沈令嘉道:“谋害皇爷,那可是诛三族的大罪,怎么姜家竟不疑心这其中有什么差错,或者干脆就是姜克柔没有谋害皇爷呢?”

施阿措撇着嘴儿道:“美得他!我估摸着他们家可能以为是折官抵罪罢?或者折功名、银米抵罪什么的,都自以为占了便宜,忙不迭地就回老家了。反正昨夜里圣旨就发下去了,快马一路送回帝都姜家去,今儿清早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姜家全家认罪了。”

沈令嘉放了心。

施阿措又道:“昨儿皇爷又宠幸了两个人。”

沈令嘉想了想,点头道:“这也是应有之义。”

施阿措道:“一个是过来报事的尚服局女官温淑慎,是个二十出头,颇秀丽温柔的女子,因她本是从五品尚服——行宫这边的二十四衙门的官职都比正经宫里那边低了半品——皇爷就封她做了从五品上的良则;另一个是长春仙馆的粗使宫女,偷懒没去尚服局结果被皇爷阴差阳错幸了的,我瞧着也还有三分俗媚姿容,本姓党,皇后昨儿说宫妃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不像话,随口取了一个叫做党丽人。”

沈令嘉道:“这一个封了什么份位?”

施阿措掩口而笑:“什么份位?她也配!不过是个姬位罢了,现跟着唐相思、秦氏姊妹在丹桂斋学规矩呢,一天天吵得家反宅乱的,皇后娘娘恨不得把她们全撵了走的好。”

沈令嘉也笑了,笑着笑着打了个哈欠。

施阿措忙道:“你还虚着,我不该这么搅扰你的。”便收拾了衣裙要走。

沈令嘉笑道:“又没有别人肯来我这落了胎的晦气人这里说话,只有一个你了,你再多陪我一会子吧,反正我这刚醒,一时也睡不着。”

施阿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门外玻璃就惊呼道:“魏公公!”

施、沈二人连忙转脸去看,却瞧见魏璐身后领着一大串小内监小宫女儿过来,见了二人便行礼道:“沈贵人安,施才人安。”

沈令嘉心知郗法这是要补偿自己,因此才给自己进了一阶,却装着不懂的样子道:“公公说错了,我是正六品下的美人。”

魏璐也乐意陪着这宠妃打太极,便笑道:“皇爷今儿早上才发的旨意,说小主您受委屈了,要进您一阶做贵人呢。”

沈令嘉惊喜道:“谢圣上隆恩!”便作势要从床上下来行礼。

魏璐慌忙搀住这位小祖宗:“小主可别!皇爷千叮咛万嘱咐了小主的身子还虚着,不许小主多礼的!”

沈令嘉依旧执意在床.上行了礼,这么折腾一顿又是脸青唇白的:“礼不可废,况且皇爷的隆恩,怎么能够不谢呢?”

魏璐笑道:“还是小主知礼,难怪皇爷今儿这样忙于国事还在心里记挂着小主呢。”

沈令嘉心领神会道:“我只觉自己无用,不能替皇爷保住皇嗣,无颜去见皇爷。”

魏璐做作地一拍手:“这可不是巧了么,皇爷也觉着小主这一难是由圣天子那儿起的,心里也愧对小主呢!”

沈令嘉再四道:“罪妃只求皇爷还能一顾,旁的都不敢再奢望了。”

魏璐感动地抽出来手绢子擦了擦眼睛:“奴婢一定将小主的话带给皇爷!”

二人这就算是狼狈为奸了,魏璐便将身后的宫人们都叫上来,叫她们流水样在沈令嘉的身前走过,将手中托盘里的东西展示给沈令嘉看——都是些养生的药材补品。

沈令嘉哭道:“皇爷大恩,妾再不敢想的!”

魏璐也假模假式地拿着手绢说了些“小主别哭,对眼睛不好”一类的废话,自带着宫人们去宝妆台入库了。

沈令嘉送走了魏璐,忽然惊道:“我忘了,我现住长春仙馆,不赏皇后娘娘只赏我,未免扫了她老人家的脸面吧?”

施阿措无奈道:“用得着你说!今儿早上戴凤就带着金玉宝器来过一趟了,不光是皇后娘娘,连照顾你的我、协助皇后娘娘的班虎儿、报圣驾有功的秦氏姊妹都得了,只有罗幼君因为素不得宠,这一回又和唐相思住在一处而受了牵连,没能够得东西,不过常太后后来赐了她些压惊的药材。”

沈令嘉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我素来与魏璐没什么交情,你说怎么他就这么开始对我示好了呢?”

施阿措道:“要依我看,恐怕还是因为皇爷——虽然说你这一胎是皇爷弄掉的,可是你有奇胎,皇爷还是丝毫不见怪你,这还不够宠爱你吗?须知虽然‘百子奇胎’是有例可查的病痛,可是嘴上说不在乎,其实心里有根刺儿才是正常的吧?偏皇爷对你是毫无芥蒂——起码看起来是毫无芥蒂的。能够让皇爷容谅你,你可比之前的董嫔还强些了!”

沈令嘉心里也觉着是有这个缘故的,便道:“那我好好养着,过几日皇爷说不得就要来看我了,到时候可不能气色不好惹人厌烦。”

施阿措也道:“这几日皇爷若是叫我去侍驾我就和他提起你来,说你想念他。”

沈令嘉道:“咱们俩说这个话怎么好似是两个奸妃联起手来争宠一样?”

二人大笑。

施阿措道:“得了,既然你的心情这样舒畅,我就先回去了,冷翠山房里正种广玉兰呢。”

沈令嘉惊笑道:“合着你昨儿早上不是敷衍我啊?”

施阿措笑道:“哪个有心情敷衍你!真是种花儿呢,这番人携来的名贵花种可不易得,听说最爱阴湿地方,我也不知道大同这么干燥的地方能不能种活——若是种成了,请你来看广玉兰。”

沈令嘉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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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法这些日子并不很忙,却一直做出一副沉迷公事无法自拔的样子来,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谁,一直到了五月初二,京城那边才传过消息来——五月初一当天,柔福长公主生下了一个女儿。

郗法大喜道:“按说本来四月十五就该生了的,怎么拖到如今!”

使者道:“太医院那边说,长公主因为从北狄千里奔波来到中国,故而有些受到影响。”

郗法道一声:“好!”便下令广赐财物,要令别人都知道他的欢喜。

随着君王记录起居的史官进言道:“陛下要令长公主沐浴恩泽,莫若广赐京畿民众粮米。”

郗法颔首曰:“可。”便令管着皇庄开支的御马监去做此事,自己卷了喜报去与两宫太后报喜。

常太后闻听此事,亦大喜道:“好!好!好!”

郗法道:“寿哥的娘子有着落了。”

孟太后道:“柔福如何了呢?她头胎生产,有没有什么不适处?”

那使者答道:“长公主精神健旺,太医们都说很好。”孟太后含笑微微颔首。

常太后更高兴了,却忽然想到一事:“柔福头胎生的是女儿,女婿可有什么不乐处?他若是不乐了,会不会去找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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