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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村据点显然已被发现并且拔除,大家暗道不妙,吴队长迅速将江明月和佩佩推下小艇,只听一阵密集的枪声,前方出现一挺轻机枪,对着小艇疯狂扫射。
吴队长和夫人双双中弹,倒在水中,船家也将失控的小艇冲上岸,满身都是弹孔血洞,扑倒在河水里。
江明月和佩佩幸而都习得水性,在长长的水草中泅渡到远处,被两个陈村劫后余生的游击队员背回山林里。
江明月回到山里,先将佩佩安顿好,跟游击队员们出去跑了一天,垂头丧气而归。
原来吴队长夫妻的遗体被偷袭者抢走领赏,还拍照登报,暴尸震慑百姓。
江明月和佩佩告别游击队员,继续这趟惊险的历程。
谭小玉的信不管用,江泮的路条也不管用,吴队长夫妻双双被害,江明月和佩佩特意来到热闹的地方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来,绞尽脑汁商讨对策,最后决定冒险利用黎天民黎司令的名头,闯过这最后一个鬼门关。
日伪军十分“关照”各种旅馆,时不时戒严,搜查也是家常便饭,佩佩既是黎司令的女儿,加上确实手头挺大方,来来去去的人马都要照应几分。
有惊无险过了两天,听说广游二队的游击队员们暗中进了城,准备为吴队长夫妻报仇,日伪马上又要进行大搜查,水陆大戒严,两人再不走不成了。
两人拿出最好的衣服打扮成黎司令的女儿女婿,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入夜,虽然到处戒严,旅馆上头有人关照,照样赌钱喝酒玩女人,热闹非凡。
两人坐在黑暗中静默等待,佩佩让江明月先进内屋睡一觉,站在窗口窥探。
楼梯咚咚作响,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随后门被轻轻拍响。
这不是敲错了门,佩佩探头一看,江明月冲她点头,让她提着箱子先走。
“你们轻点!”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佩佩停下脚步,她把江明月连同箱子推进屋内,关上门,带着笑容拉开房门,“达哥!”
果然是陈不达!
陈不达笑道:“我听说黎司令女儿来了,特意来拜访,没想到不是丽娜,而是你,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只见他一身光鲜亮丽的绸衫,头发不知道打了多少油,在灯火中闪闪发亮。
这模样不是投了敌当了汉奸就是混成了匪,佩佩心里咯噔一声,笑嘻嘻道:“达哥,我好想你们。”
陈不达微微一愣,目光十分复杂地定在她脸上,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这四小姐跟她妈妈雷小环一模一样,向来不怎么讨人喜欢,要不冷着一张脸不理人,要不把自己关在小院看书摆弄花花草草,整个万木堂上下只有荣祖才会无聊透顶,天天哄着她捧着她,当她是个香饽饽。
哪怕是个香饽饽,也跟自己没关系了。
陈不达扫了一眼屋内,果然看到男人的衣物,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先嫁了。”
“我都老姑娘了,不嫁能怎么办。”佩佩歪着头,略带羞涩地把他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她还是太嫩,不知道他现在跟着陈太华这密探大队长混了这么久,抓捕的人没个一百也得七八十。
嫩也有嫩的好处,如果在外面被抓捕,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她,她打出黎司令的名号,招来的人只能是自己。
她现在算是自投罗网,而他并不敢拿她怎么办……
陈不达收敛心神,不知所谓地低头笑了笑,声音轻柔下来,“佩佩,你不在后方好好呆着,回来干什么呢。”
“后方太苦了!”佩佩气呼呼地转身,以表示自己没有拒他进门的想法,“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更别说糕点糖水,统统没有!”
陈不达跟着她进了门,一挥手,让两个随从守在门口。
佩佩还像以往那样,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人,也不招呼他,自顾自坐下来玩手帕,略带哭腔道:“达哥,这到处搜查戒严,太吓人了,你说我们怎么回去。”
陈不达慢慢坐下来,笑嘻嘻凑到她面前,冲着她勾了勾手指。
佩佩心中砰砰乱跳,同样笑嘻嘻凑上来,“达哥呀,你有办法吗?”
“我,不是你的达哥,我现在是密探队的小队长陈三金。”
灯火闪烁,窗外传出赌徒的一阵爆笑,像是在她耳边替她加油呐喊,“大!大!大!”
而屋内的那人大概已经跨上窗台,准备弃卒保车了。
佩佩瞪大眼睛看着他,毫不在意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失望和恐惧。
任何表现,都不如失望和恐惧来得真实。
这一把大的,她赌对了。
陈不达收敛笑容,低声道:“你怎么不说话?”
佩佩摇摇头,泪水大颗大颗流下来。
她再一次赌对了。
陈不达以为她想到的是万木堂,忽而整个人以奇怪的姿势蜷缩在椅子上,瓮声瓮气道:“阿佩,你别怪我。这个世道没有好人坏人之分,你看外面这两个,这是跟我的第三批随从,他们今天是密探,明天说不定就成了尸体。”
“不,世上有好人坏人之分。”佩佩明知现在不是时候,仍然莫名想跟他争辩一番,“坏人是不长久的。”
“不管好人坏人,不管长不长久,首先得是个脑袋还留在肩膀上的人,你说对不对?”
陈不达笑眯眯看着她,“你小时候长得真难看啊,你大哥都生怕你嫁不掉,每天急得团团转,为此我骗了他不少钱,因为我告诉他,如果你嫁不掉,我以后就娶你。”
说着说着,陈不达突然拍着桌子狂笑,“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斤两,还想干点抗日分子的事,不说别的,你看看你那恶心巴拉的模样,达哥……我想你……什么狗屁……”
佩佩一颗心砰砰直跳,低垂着头,目光瞥过所有的角落,想好了在墙角撞死,桌角撞到太阳穴撞死,或者砸了碗用瓷片割脖子……
门开了,江明月慢慢走出来,冲着他一抱拳,“达兄,我们不是什么抗日分子,就是想安安生生回广州,刚刚内人也是情急,见笑了。”
陈不达笑容僵在脸上,用力揉了揉脸,看了看佩佩,又看看江明月,目瞪口呆。
他没走!
他竟然没走!
佩佩痴痴看了江明月一眼,含笑起身介绍,“这就是我的先生,我跟你和大哥提过的,当年暗恋的学长。”
陈不达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脸色阴晴不定。
“你忘了,为了他,我和丽娜还去过你们家想办法,你们家的鱼真好吃啊……”
佩佩说着说着,好似回到甜蜜的往事中,笑容无比灿烂,目光也不再惊惧交集,心机毕露。
一片静寂,窗外的赌徒开始哭天抢地,庄家的女人发出刺耳的笑声。
陈不达转身就走,“跟我来吧!”
“这是黎司令的干女儿,你们都给老子让开!”
陈不达这一趟花了不少力气,不仅带了随从,还带上了四个带着长枪的伪军。
黎司令的人谁也不敢拦阻,陈不达带路,江明月和佩佩在大家簇拥下一路闯关,大摇大摆上了驳船,又从驳船转接去广州的小火轮。
陈不达最后一直送上小火轮,把两人托付给船长,船长让人特意腾出一间贵客室安置两人。
贵客室免于搜查,两人镇定地看了一路的波涛滚滚,浪花飞溅,到了广州,船长还派了人恭恭敬敬送两人下船,算是结束这趟漫长的旅程。
两人受尽惊吓,坐上人力车一路狂奔到家,检查行李箱里的收报机发报机蓄电池密码本等全都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沉沉落地,紧紧抱在一起无声庆祝。
有人打着黎司令的旗号出没,黎天民不可能不知道,陈不达回到三水,将这番遭遇一五一十报告,向他先请罪。
黎天民皱着眉头听完,摆摆手道:“算我欠了他,顺水推舟送他们一个人情。”
陈不达放下心来,刚想离开,黎天民把他留下来,继续让他为佩佩挑选乘龙快婿。
陈不达刚看了两个男子的照片资料,电话突然响起,黎天民不耐烦地拿起来听了听,突然脸色骤变,冲着电话怒吼,“你跟老子告诉丽娜,她要是敢找胡荣祖那个废物,老子……老子就敢打死他,把他剁成碎片丢进珠江喂鱼!”
陈不达跟荣祖一起长大,对他有几斤几两最清楚不过,他良心不安,主动出钱把荣祖送进广州,其实只等着他花光了钱灰溜溜回来投靠自己,万万没想到胡荣祖有这等桃花运,站在一旁目瞪口呆,悔得肠子都青了。
黎天民突然拔出枪指着他,怒喝,“走!你跟老子去广州跑一趟,把丽娜带回来,不,把丽娜和胡家那个废物带回来。”
陈不达没有挪动步子,“黎司令,你刚刚不是说过,这是你欠胡家的人情。”
“我欠了又怎么样,我刚刚不是还了吗!何况冤有头债有主,胡荣祖有本事就去找谷池讨债,别勾搭我宝贝女儿!”
“我们两家现在是仇人!是仇人!”
黎天民几乎丧失理智,暴跳如雷。
陈不达苦笑连连,“黎司令,你欠了胡家的人情,我也欠了,广州我不敢去。”
话音未落,黎天民一脚踹过来,陈不达不闪不避,在地上连滚了几个跟头,口吐鲜血瘫坐在角落里,露出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