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只愁风雨似秦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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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

秦淮风月,春*色不随亡国尽。

当年多铎率清军南下,南京不战而降,得以苟全。几年过去,这座城市仍是一样的热闹和繁华,当初的秦淮八艳和名士风流虽然已随雨打风吹去,新一代的“才子佳人”又冒了出来……小八艳,新金陵十二钗,个个艳名远播,拖着辫子的名士无不趋之若鹜。

除了男女风月,南京城里现在最流行的,一是柳敬亭的评话,二是李渔的戏班。

柳敬亭擅长说《水浒》,听一回要一两银子的高价,还得提前十几天下定,否则没有档期。李渔则是个高产作家,擅长写小说,写剧本,自己组织了一个戏班子,每次演出都场场爆满。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和富商大户每逢办堂会,都要把他们两个请去演出,这场堂会才算办得够档次。

(各位书友都是阅片无数的达人,肯定都看过《肉蒲团》系列,原著小说就是李渔的大作。)

今天在城东张府陶园,又有一场盛大的堂会,把柳敬亭和李渔都请来了。

张府的主人当然姓张,此公名叫张岱,号陶庵,浙江绍兴人,出身于明朝官宦世家,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他平生不问身外事,最喜放诞风流,又兼博学多才,书画丝竹,饮食茶道,花鸟古玩,经史子集,天文地理,无不样样精通。

换句话说,张岱就是一个有品位的世家纨绔,玩了一辈子,也潇洒了一辈子,闲暇之余做做学问,散文小品都写的不错。《红楼梦》里的贾府如果不垮掉,贾宝玉老了以后,基本上就是他这个样子……对于这种没有威胁的在野名士。满清一向厚加优待,示恩拉拢。从洪承畴到马国柱,张岱如果有什么事情求到他们头上,都会给几分面子。

张府今天的这场堂会,名义上是为他的小妾做生日,其实却是为刚刚出狱的钱谦益接风洗尘。

钱谦益是江南士林领袖,文章才能什么都好,只是骨头太软。他投降满清当了汉奸,偏偏又良心不安。很快辞官回到家乡隐居,因为和抗清义师多有联系,短短几年已经两次被关进大牢。

第一次被捕事儿不大,很快出狱,第二次却差点要了钱谦益的老命。江阴黄毓祺密谋举兵抗清,策动钱谦益参与起义,钱谦益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告发他,后来黄毓祺被捕,钱谦益跟着也被抓了起来。

这属于包庇罪。就算事情败露,钱谦益也没有太大的麻烦,但是满清的凤阳巡抚看他不顺眼。顺手给他填了一条罪名,“谦益曾留黄毓祺宿其家,且许助资招兵……”从知情不报变成了直接参与谋反,钱谦益的项上人头,危矣。

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婆救命,柳如是想尽办法,多方奔走营救,终于使钱谦益得以免祸。张岱在其中牵线搭桥也出了不少力气,而且他不怕麻烦。钱谦益刚刚出狱就遍邀南京名士,为其摆酒压惊。

锣鼓齐鸣。开场做戏,第一出是《八仙祝寿》。第二出是《蓝桥遇仙》,都是祝寿常点的开场戏,第三出《徽宗嫖院》是今天的压场戏,内容曲折诙谐的一出喜剧,场中笑声不断。

台上一个旦角演李师师,一个反串的生角演宋徽宗,都是李渔精心挑选的美姬,两人扮相俊美脱俗,唱腔清柔婉折,一口最流行的昆山腔,每个字往往都要跌宕好几个呼吸,观者无不靡然称好。

深深的庭院,热闹的戏台,眼神波俏的丫环,繁花和锦衣少年,新绿的茶叶在水中缓缓展开,后边花架下的角落里,竟然还坐着两个和尚。

“这出戏明明是《正德嫖院》嘛,怎么硬安到宋徽宗的脑袋上?”矮些的这个和尚名叫姜采,崇祯四年进士,清军南下后削发为僧,却没有当和尚的自觉,一直自称宣州老兵。

“掩人耳目罢了,李渔的戏班子这两年红得发紫,不知道有多人紧盯着呢,行事不得不小心。”高些的和尚名叫章正宸,也是崇祯四年进士,是姜采的同年,他是浙江绍兴人,博洛南侵的时候组织义兵坚守赭山县,兵败后同样遁入空门,出家为了避祸,其实也是个假和尚。

“你把我大老远拉来,不会只为了看戏吧,难道要给‘水太凉’捧臭脚吗?哎,此人素性怯弱,全无节义,我可不愿与之为伍!”姜采提起钱谦益,满脸的鄙视。

“我找你来,是有一件机密大事商议……”

章正宸刚刚说到一半,喧闹的锣鼓丝竹突然不响了,台上的戏子也停了下来,门外有人通报,江南总督马国柱,浙江提督田雄一起来访。

前面的凉棚下,一群人起身迎出大门,为首的正是钱谦益和张岱,姜采和章正宸皱了皱眉头,神色都有些紧张。他们两个从理论上来说,都是满清的通缉犯,平常躲在寺庙里没什么事,要是被满清的大官撞上,很有可能露出马脚。

时间不长,马国柱和钱谦益并肩而入,脸上挂着亲切可掬的笑容,不停向众人点头示意,一身戎装的田雄虎着脸跟在旁边,鹰视狼顾,目光凶狠,章正宸和姜采都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俨然两个得道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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