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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希牧拿了啤酒回到座位,父亲和袁叔正在你来我往地交杯换盏,袁叔讲支队里发生的一些趣事,父亲则讲三个多月来羁押期间的一些笑话——该是惊心动魄的事,他轻描淡写地讲。
“我小时候念书,学校有禁闭室,我一进去,好家伙,六面墙,都被关禁闭的小子们画满了。学校刷一层,上头再写一层,跟那什么石窟似的。
“看守所的房子蛮小,咳,其实跟咱们江城的看守所差不多,咱们也抓过不少人,你见过。我进去后才想,得有个留纪念的地方吧,孙猴子在如来佛祖手上还得撒泡尿呢。看守所管得严,墙上不准写。后来有一天闲得无聊拆床,一看床底板,嗬,都是字!”
父亲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话不算太多,只有跟支队的同事在一块,才会变得滔滔不绝。叶希牧默然聆听,在他们碰杯时,陪他们喝上一杯,目光却不时瞟向雅间的方向。雅间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却不再见季辞的身影。
“希牧是不是还在想考试的事情?”袁叔敏锐,看出他的心神不宁,却以为他在为高考烦恼。袁叔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点,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
叶希牧点了下头。
袁叔开始和叶成林叹息自家孩子读书,努力是努力,可惜没什么天分,考实验二中有点悬。
雅间门开,有人走出来,叶希牧眼中忽的烁出一星光芒。
“希牧啊,等你高考完,来我们家吃个饭吧,教教我们家小袁怎么念书。”袁叔喝得有点多了,开始絮絮叨叨。
叶希牧回过神,点头答应。袁叔又向他敬酒,三个人又喝了一个回合。
叶希牧道:“我去下洗手间。”
土鸡馆的洗手间男女分开,但是共用洗手台。叶希牧进去的时候,听到了季辞在洗手间里低低的干呕的声音。
过了会,他见季辞走出来,拿着化妆包放在洗手台上,台上的镜子里,照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她半阖着眼睛,手按着胃部,紧蹙一双细眉。
叶希牧正要走出去,迎面却撞上父亲叶成林。
叶成林手上有悍力,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带了洗手间,压低声音斥责:“看什么看?”
叶希牧愕然地看着父亲。
“我看你盯了她很久。”叶成林目色严厉而警惕,“你也认得她?”
叶希牧打量着父亲的脸色,说:“我看她好像不太舒服。”
“她喝多了有人照顾,用不着你滥好心。”叶成林道,用力地抽了好几口烟,直到暗火燃到滤嘴的地方,粗暴道:“这种女的,你离得越远越好。”
“她怎么了?”
“有些事小孩不要多问。”叶成林不耐烦地说,“老子就你一个亲儿子,还能骗你?”
父亲很少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时候。
或许因为刚从看守所出来,在自己和袁叔面前再怎么掩饰,心里到底压了很多不好的情绪。
叶希牧不想在这个时候正面顶撞父亲,于是默然,随父亲一起回到桌上。
袁叔酒量不如父亲,最终喝大了,一直不停地念叨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窝囊废,胆小怕事,什么都不敢做。
叶成林不放心他,打车送他回去。临走前给了叶希牧几张钱,吩咐他结账,又念叨着要赶紧把之前记者给的钱还了。
叶希牧结完账,瞅了一眼雅间,雅间的门开着,里面闹哄哄的,烟雾缭绕,依稀可以见到季辞坐在那群站着拼酒的男人之间。
叶希牧看了一会儿,离开土鸡馆,去夜食城外面最近的药房买了一盒铝碳酸镁咀嚼片。他在季辞的房间里见过这种药,药箱的最上面,放的就是这种中和胃酸和止胃痛的药。
回来时,雅间却已经半散了场,三四个男人还在里面抽烟交谈,未见季辞的踪迹。叶希牧去土鸡馆外面找了一圈,果然见到她在土鸡馆和隔壁餐馆间的窄巷中蹲着抽烟。
窄巷正对着长江,巷子里有穿堂风,她的头发和裙子都被大风吹得扬起,妆点过的面孔依然苍白,不得不说蹲着的这个姿势,看上去并不怎么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