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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知道容锦明日辰时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后,便开始忙碌起容锦进宫的衣裳和首饰。
容锦到是无所谓,觉得自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进宫见皇帝和皇后,特别是在知道吕皇后有意把她说给太子做小后,她更不愿意风华外露,若是可以,她宁愿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进宫。
是故,眼见吴氏把个翡翠和玳瑁支使得团团转,便劝了吴氏说道:“祖母,你就别让她们忙了,我明天就穿那身大红色葡萄缠枝暗纹的褙子就行了,进宫嘛,图个喜庆就是。”
“那怎么行!”吴氏不赞同的说道:“你要知道这满京都,多少公候伯爵家的命妇一辈子都见不了皇后娘娘一面,独独你却得了皇后娘娘的凤眼,祖母还指望着等你有了合适的人,能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请她赐婚呢!”
赐婚?
容锦怔怔的看着一脸向往的吴氏,她这才几岁?外祖母就盘算起她的婚事来了!若是外祖母知道,皇后娘娘想要把自已指给太子做小,她老人家还会这样想吗?
吴氏脸上舒展的笑容,使得容锦硬生生的压下了说出皇后娘娘企图的冲动。算了,老人家过一天少一天,高兴就好!
“老夫人,您看这身衣裳怎么样?”
翡翠手里拿了一身天青色绣缠枝花的纱衫,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走了进来。
跟在她身后的玳瑁手里则托了个大红描海棠花的托盘,托盘里是一枝样式简单却极致低调华丽的翡翠镂空雕花簪子。
吴氏上前取了翡翠手里的衣裳往容锦身上比了比,歪头看了看,点头道:“很好,我们锦儿把这身衣裳一穿,就跟那画上仙女儿一样。”
“老夫人您可说错了,”玳瑁在一边笑了说道,“我们表小姐可比那画上的仙女儿好看多了!”
屋子响起一阵畅快的笑声。
次日。
卯时才过,琳琅便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容锦。
“辰时才进宫,这还有一个时辰呢,急什么啊!”容锦嘟囔着说道。
琳琅听得好笑,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
门外,吴氏早将翡翠和玳瑁打发了来侍候梳妆,偏生这位主子还觉得没睡够,还想再赖会床!
“姑娘,老夫人身边的翡翠和玳瑁就在门外候着呢,要不,奴婢去跟她们说说,过半个时辰再来?”琳琅趴在容锦耳边说道。
容锦睡意一下子消失无踪,翻身坐了起来,抬头瞪了琳琅。
琳琅呵呵笑着转身去请了翡翠和玳瑁进来。
她可不是来做丫鬟的,偶尔顺手为之无所谓,但要她像个真正的丫鬟一样侍候容锦,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翡翠和玳瑁都是做惯了这种事的。
等容锦从净房出来,两人上前配合默契的替容锦把衣裳穿好,等容锦洗过脸后,就被翡翠给拉到了梳妆台前,翡翠的手巧,几下便替容锦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将那支绿的如同一池春水的翡翠镂空雕花簪子给插了上去,除此再无其它装饰。
因着容锦皮肤本就白皙如瓷,翡翠略一犹豫后,放了手里的粉盒,对容锦说道:“表小姐,您肤色本就好,奴婢看,这粉就别用了吧?”
容锦自然是一百二十个同意,虽说是纯天然的东西,但她真不习惯把这些东西往脸上涂啊抹的!
一侧蹲在地上替容锦整理裙边的玳瑁,这时候站了起来,看着打扮妥当的容锦,眼里不由便闪过一抹惊艳的目光。
虽说,不是第一天看到容锦,但往日,容锦何曾会这样花心思妆扮自已?虽然只是简单的换了一身衣裳,换了个发式,但小小的不同点亮的却整个世界!
“表小姐,您真美!”玳瑁由衷的赞道。
一侧的翡翠也是频频的点头。
美吗?
容锦看着自已镜子里的自已。
脸还是那张脸,但却似乎又有着些许的不同!至于那里不同,她说不上来,但似乎就是比之前的自已看起来越发的耀眼了许多。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琳琅上下打量了容锦一番后,点头说道:“果然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是变相的夸奖自已吗?
容锦朝琳琅挑了挑眉。
琳琅呵呵一笑,对从外面走了进来的蓝楹说道:“师父,您来看看,容姑娘这身衣裳一穿,是不是像换了个人一样!”
容锦笑着站了起来,转身对上蓝楹朝她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蓝楹脸上不出意外的同样闪过一抹惊艳的光芒,她看着浅笑盈盈站在那,任她上下打量的容锦,点头说道:“嗯,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只不过这样一打扮,姑娘越发好看了。”
“可是姑娘本来就好看啊!”琳琅说道:“反正我总觉得,今天的姑娘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了?”蓝楹问道。
琳琅摸了下唇,眼睛望天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姑娘以前给人的感觉,就想是开在刺丛里的花,美则美矣,但要想靠近,就得受伤。今天的姑娘却没有了这种感觉。”
琳琅的话使得屋子里的人都怔了怔。
就连容锦自已也跟着怔了怔,是这样的吗?之前的自已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锋芒毕露吗?那又是什么使得她敛下了满心的戾气,而成了现在平和的自已?
“锦儿,怎么样,都收拾好了吗?”
门外响起吴氏的声音。
容锦回神,率先迎了出去,“祖母,都收拾好了,用过早膳就可以出门了。”
门外,吴氏看着急急迎出来的容锦,脚下的步子不由一顿,嘴里喊了句“华儿”,人就僵在了原地。
晨风吹起容锦天青色的纱衫,使得她整个人好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吴氏不由自主的急急上前,伸了手去拽她,嘴里喊道:“华儿别走,等等娘亲。”
容锦心头顿时一阵酸涩。
她强忍了鼻尖的酸意,上前握住吴氏伸来的手,轻声道:“祖母,是我,我是锦儿。”
吴氏脸上神色一震,她抬手捧住容锦的脸,仔细打量一番,稍倾哂笑一声,说道:“是啊,是锦儿呢,外祖母糊涂了,你娘已经不在了!”
锦儿对吴氏笑了笑,抬手扶了吴氏,往屋里走,一边问道:“这么早,您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人老了,觉就少。”吴氏拍了容锦的手,轻声说道:“反正睡不着,就想着来你这边看看。”
吴氏穿了一身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一头银白的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使得她整个人看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仓凉之感。
容锦扶了吴氏在椅子里坐下。
吴氏抬头打量了一番容锦,点头道:“这身衣裳很称你。”
容锦笑着说道:“刚才她们都把我夸了一顿呢!”
“哦?”吴氏目光含笑的睃了眼琳琅几人,轻声道:“她们也觉得你这样打扮很好看吧?”
容锦点头。
吴氏见了,不由便道:“你啊,最好看的时候还没到呢!外祖母跟你说,我们女人啊,其实一生中最好看的时候是做新娘子的那一天。”
怎么又扯到嫁人这件事上来了!
容锦有心想换个话题,不想,吴氏却是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锦儿,端王爷你知道吗”
端王?
容锦错愕的看向吴氏,外祖母好端端的担起端王干什么?
虽然心里很是疑惑,容锦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熟悉,不过,上次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一面,怎么了,外祖母您问他干什么?”
吴氏看了屋里的琳琅几人一眼。
琳琅便要和蓝楹退了下去,吴氏却是摆手道:“都留下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于是才抬起脚的琳琅和蓝楹便又留了下来。
其实她们也很奇怪,吴氏,好端端的提那个端王干什么!
“端王是先帝爷最小的幼子,上元二十七年先帝驾崩的时候,他还只有四岁,他母妃郦昭仪那时只是个三品的贵嫔,后来皇上凳基端王封王,郦嫔也加封了二品的昭仪。”
容锦眨了眨眼睛。
端王的出身跟她有什么关系?
吴氏紧了紧容锦的手,“锦儿,端王一直没有成亲。”
容锦顿时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端王没有成亲,跟她有什么关系?
“外祖母昨儿夜里想了一晚上,皇后娘娘突然召你入宫,会不会是想替端王保媒?”
“不可能!”
容锦断然道。
“为什么?”
容锦被吴氏问得噎在那。
为什么?
她总不能告诉外祖母,因为皇后娘娘自已就看上了她吧?
“因为……”
一边的琳琅才要插嘴,却是被蓝楹狠狠的瞪了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吴氏狐疑的看了看容锦,又看了看一脸委屈不平的琳琅,末了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容锦和蓝楹异口同声的说道。
吴氏,看向没有开口的琳琅,“琳琅姑娘,你怎么说?”
“我?”琳琅咬了咬牙,往前一步,看了吴氏说道:“老夫人,那要真是皇后娘娘想把姑娘说给端王爷,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琳琅的话声一落,容锦倒也罢了,蓝楹却是目光定定的看向了吴氏。
吴氏不防琳琅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默了一默,目光微抬,落在同样朝她看来的容锦身上,稍倾,缓缓开口道:“我自是乐见其成的!”
“老夫人,您怎么可以这样!”琳琅顿时不满意了,她想也不想的便开口说道:“你之前还夸我们少主来着,怎么转眼就想把姑娘配给别人,还亏得我们少主救了姑娘一次又一次的!这不是白眼狼吗!”
“琳琅!”蓝楹重重的喝斥了一声琳琅,回头对脸色难看的吴氏说道:“老夫人,琳琅她出身乡野,见识浅薄,不懂礼数,还请老夫人别见怪。”
琳琅不甘,还待再说,却是被蓝楹狠狠的瞪了眼,只得嘟着嘴退了下去。
容锦脑子再好使,她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一大早就为着她那八字没一撇亲事,而争执了起来。她看了看琳琅,又看了看一脸复杂表情的吴氏,好半天,她喃喃的问道。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进宫了?”
一侧的翡翠连忙上前说道:“表小姐,已经卯时三刻了,可以启程了。”
容锦点头,摸了摸大早上起来,连口水都没来及喝,正唱着空城计的肚子,对翡翠和玳瑁说道:“看看厨房里有没有方便携带的点心,给我装些,我在路上吃吧。”
翡翠和玳瑁连忙应了一声“是”,一溜风的跑了出去。
身后响起吴氏的声音。
“琳琅姑娘,你能替你们少主做主吗?”
吴氏的话一出口,琳琅脸上的不甘便变成了一抹僵硬。
她替少主做主?
开什么玩笑,她重新投过娘胎出过世,也不可能替少主做得了主啊!
琳琅没有回答吴氏的问话,而吴氏显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锦儿,”吴氏起身,替容锦理了理身上一点褶子也没有的衣裳,轻声说道:“外祖母也就是这样一说,你别放在心上,一切还是以你的意思为主!”
容锦点头。
她的意思?她的意思,嫁人这种事是计划不好的,因为变化永远比计划要来得快!
……
长长的青石甬道看不到尽头的向前延伸,容锦目光从毫无生气的大红宫墙上收回,转而落在那些低眉垂眼最为规矩不过的宫人身上。
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却被禁固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里,从此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容锦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跟在来接她的内侍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走过青石甬道,穿过花园,沿着用金漆描了蓝绿色各种图案的抄手游廊走了快有小半个时时夺,容锦才到了一间花厅。
“永宁郡主,请稍等,奴才这就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小宫人对容锦说道,没等容锦开口,小宫人便转身走了出去。
有宫女进来,给容锦上茶。
她道了声谢,示意琳琅给那个小宫女打赏。
琳琅撇了撇嘴角,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八分的状元及第的银锞子塞到了小宫女手里,小宫女脸上绽起一抹惊讶的神色,收下银子,低声道了声谢,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走了这么多路,容锦确实又累又渴,端了茶盏,揭开茶盖吹了吹,才要将茶碗递到嘴边,耳边却响起琳琅的声音。
“姑娘,那边有人在偷看你。”耳边响起琳琅的声音。
容锦手上一顿,抬头朝外看去,对上一对清亮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似是不曾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看来,一时间四目相对,容锦霍然发现,那对清亮的眸子里竟是满满的失望。
“是太子殿下。”容锦轻声对琳琅说道。
琳琅点头,她也认出来了。
不过,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候在姑娘进宫的必经之路是个什么意思?还有,刚才太子殿下看姑娘的那个眼神……琳琅不由的抬头再次向李熙适才站的方向看去。
只是,目光所及,哪里还有人!
琳琅不死心,瞪了眼把周遭都角角落落都打量了一遍,可除了几个如木雕般各守本位的宫人,确实再没有李熙的身影!
奇怪了,难道真是自已的错觉不成?
“永宁郡主,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有个十五、六岁的宫女走了进来。
容锦起身向小宫女笑了笑,示意琳琅跟在她身后,两人尾随着小宫女往前走。
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约又有一刻钟的样子,她们又进了一个院落。
容锦抬头,目光落在头顶黑色匾框中间用金砂写就的金钩铁划的“凤仪殿”三字。
“永宁郡主,请。”宫女笑盈盈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容锦微微颌首示意宫女前面走路。
隐隐似乎有笑语响起。
容锦默了一默,暗忖:不知道皇后除了见她,还宣了谁进宫?
思忖间,她已经跟在宫女身后,进了屋子。
脚底下是光可鉴人的镜砖,入目是张扬而高调的华丽,站在落在柱旁、幔帐前的宫女、内侍,无端的添了几分威严。
“娘娘,永宁郡主到了!”
宫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容锦上前,屈膝福礼,“臣女见过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永宁郡主免礼。”
容锦起身低眉垂眼退立一侧,却感觉到似乎从她进来,便有一道目光紧紧的粘在她身上,便是这时,仍然若有似无的朝她看来。
她默了一默,在那道目光又看来时,忽的便抬头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