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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对于安苏人而言很特殊的日子。
安灵之日。
每年的霜月45日,遍及全国的节日活动都会如期展开,在这个寒意渐浓的日子里,安苏人会拿出最后一份能够用来挥霍的食物和体力,以纪念他们的先祖和已经回归亡者世界的亲朋。
尽管当代的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个节日最初的意义,但数百年的传统已经让霜月45日成为了一个混杂着神秘、祈盼、希望与纪念的特殊日期,很多安苏人都坚信,亡者国度的大门会在这一天敞开,已经逝去的灵魂们——不论是去了死神的殿堂还是去了血神的祭祀场,亦或者去了其他某位神灵的国度——都可以在这一天得到重返人间的机会,这些灵魂会沿着告死菊铺成的道路而来,与生者一同庆祝这个节日,他们还会在夜晚的篝火旁现身,以不定型的烟雾、火光或阴影的形式陪伴那些思念着他们的人。
因此,尽管这是一个缅怀死者的日子,安苏人却会用欢庆的方式来度过这一日,他们会用花朵装饰家门,会在壁炉或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悬挂草环,会燃起盛大的篝火,在篝火旁唱歌跳舞——他们欢庆这个日子,因为他们坚信,灵魂们会在这一天回家看看。
而除了纪念逝者之外,安灵节对于作为北方王国的安苏还有另外一个意义:它意味着大部分社会活动的结束。
霜月45日是流火星座越过天宫线的最后一日,它的到来便意味着冬季的临近——此时距离入冬还有十几天,但北方王国的天气已经寒冷到不适宜继续在户外浪费体力的程度,或许贵族们还会在下雪的日子里举办几场富有情调的冬日盛宴,但对于食物、燃料、衣物都短缺的平民而言,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后一次进行大规模户外活动的机会。
在一番精打细算之后,人们把燃料和食物拿出来凑到一起,用最后一次庆典的形式来鼓舞自己的精神,并向先祖们的灵魂祈求第二年的风调雨顺,朴素的民众有着朴素的思想:向丰饶三神祈祷是丰饶祭司们的特权,向德鲁伊求取丰收则要耗费不菲的钱财,倒不如在这入冬前的最后一次节日里燃起篝火,祈盼那些可能已经进入神灵国度的亡者们能够帮帮自己——保佑自己来年多打三五斤粮食。
人们就怀着这样朴素的愿望庆祝一年一度的安灵节,然后在安灵节结束之后蛰伏下来,就如那些已经回到亡者国度的先人们一样,在接下来的漫长寒冬里静静蛰伏下来。
圣苏尼尔城,告死菊的细微清香正弥漫在大街小巷,尽管整个王国仍然深陷在战争的泥潭中,安灵节却还是如期到来了——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战争的暴雨正倾盆而下,人们才迫切需要这个节日,以告慰那些正要上路的灵魂。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已经插上了洁白的花朵,装饰用的草绳或花藤悬挂在每一座屋舍的房檐下,大人们抱着收集来的柴火前往离家最近的广场或空地,为晚上的篝火做着准备,而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则围绕着大人们大呼小叫着,连打带闹地消耗着他们的体力和精力。
这样的景象不仅仅是平民街区独有,就连那恢弘的白银堡内,也有着相似的光景。
仆役们正在庭院中准备巨大的篝火,骑士们擦亮了他们的长矛和刀剑,并将其装饰在通往庭院的长廊上,一袭白色长裙、银发披肩的维多利亚?维尔德站在庭院入口前,她手中拿着白色的告死菊,并认认真真地把这朵花别在威尔士?摩恩的胸前。
“殿下,愿您牢记先祖的荣光。”女公爵看着眼前的摩恩血脉继承人,用平静淡然的语气说道。
威尔士?摩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白色小花,略显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后低下头:“我会牢记它的。”
维多利亚女公爵看着威尔士?摩恩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说道:“殿下,你知道为什么每年的安灵节都要由维尔德家族的族长来为摩恩血脉的继承人佩戴告死菊么?”
威尔士?摩恩的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但他仍然语气平静地开口了:“这是因为维尔德家族在王国最危难的时刻庇护了摩恩的血脉——就如先祖值得纪念,这份情谊也值得纪念。”
维多利亚注视着威尔士的眼睛,那眼神中没有任何威压,但这位女公爵仿佛与生俱来的寒冬气质还是会让人产生难以言喻的压力,在正常情况下,和她对视的人都坚持不过十秒钟——然而她对面的中年男人顶住了,在长达十几秒的注视中,威尔士?摩恩都没有转移开自己的视线,而是坦坦荡荡地和女公爵对视着。
维多利亚似乎露出一丝微笑,她收回了视线,看向庭院中初具规模的巨大柴堆:“……我也曾问过埃德蒙王子同样的问题,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
“‘这是为了让每一个摩恩后裔知道,是因为有维尔德家族存在,他们才有资格在这座白银堡里纪念自己的祖先,而不是在北山郡的马棚里’,这是他的原话,”维多利亚语气淡然地说道,“那是在三年前,我们那位伟大的开国英雄还没从坟墓里走出来。”
威尔士?摩恩没有吭声,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他现在应该也佩戴着告死菊吧,在圣灵平原东部的某座要塞里,燃起了篝火,纪念着那位很有可能是被他亲手杀害的父王,他终于不用屈辱地在白银堡里接受我给他戴上的花,按照我的要求去纪念逝者了,”维多利亚微微偏头,对着已经人过中年的皇储说道,“现在这个角色换成了你,重新换成了你。”
“我并不认为这是屈辱。”
“或许吧,但这不重要,”维多利亚的语气很淡然,似乎真的很无所谓,“你的父亲是一个好国王,坦白来讲,我是敬重他的——尽管他不一定乐意接受我的敬重。”
威尔士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公爵,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一贯气质清冷疏离、很少长篇大论的北方统治者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而维多利亚却没有在意他的困惑,只是继续说着:
“这个国家屹立了几百年,有几十个人曾坐上那个王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真正在乎这个王国,你的父亲做到了……不管你信不信,维尔德家族一直以来都是真心实意支持他的。”
威尔士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