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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捏着嘴上的蜕皮,表情和被斗败的贵妃一样难看。
——这群贱婢,不怕本宫!
怎么办?军费压在头上。怎么办?税改骑虎难下。
回到家里,仍是一肚子的闷气,倒是他夫人宋霭龄有闲情的很,在大摇椅上抱着猫,看《泰晤士报》,说:“你要坐下就坐下,要么就出去,走来走去的,挡住我的光了。”
孔祥熙停了脚:“我实在烦心得很。”言下之意是你有没有主意能给我出一个?
宋夫人玩猫,装听不见。
孔部长把猫从老婆身上拎走:“夫人,内兄那里,可否挪出一点钱来?”
宋霭龄终于放下报纸,露出冷笑的唇角:“你说烦心,难道子文不烦心?谁的钱也不是好赚的,介兄要钱,他自己会跟子文去说,不必你来替他费这个口舌。”
孔祥熙无奈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宋夫人锐利地看向他,这位宋家大小姐,比起温柔端方的二妹、泼辣美丽的小妹,她独有一种不输男子的枭雄霸气,“你要给江南这帮新贵颜色看,我并无意见,但你连子文的面子都赔进去了,叫他在这里陪你出丑!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想问什么,我全知道,可你不用来问我,这件事我不会管的,子文也不会理你。”她把猫咪抓回来,按在腿上,“向来都说我妻管严、管你的事,今天请你独立地做一次丈夫,让我做一个标准的housewife。”
说完,她又把报纸举起来了,猫在她裙子上也不敢动。
孔部长被她怼得无话可回,行尸走肉地过了一晚,第二天仍硬着头皮到办公室来——还怀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江浙商团能放下屠刀,别再打狗了,这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突然一个两个都这么会婊?宋子文在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会作妖啊?可不可以不要再婊了有话我们好好说行吗?
可是迎接他的,仍然只有秘书的丫鬟脸,表情孔部长都看熟了,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的,又是军费,对吗?
秘书很歉意:“不是电报,是电话。”
“……”所以还升级了是吗?
孔祥熙抬手止住她,柔声道:“不管电话电报,军费的事情不要再来报告,除非是委座亲电,否则就说我不在。”
秘书怯怯地说:“来电话的是张军长。”
……张治中。
孔娘娘弃疗了:“接进来。”
张治中此人性情敦和,话不多,但都很实话且毫无废话,开门见山地就说:“委座命我问一问,军费筹备怎样了。”
孔娘娘好像刚流产的小主,而皇上只问你娘家送钱来了没有,不敢忤逆圣意,含悲含愤地问:“还要多少?”
张治中沉默了一下:“一百万。”
孔部长忍无可忍,但孔子遗风,还是有理讲理,尽力心平气和道:“文白,开拔前我准备了二百万,专供此次南征平乱,这么多现款我五日即办,换了别人,谁能做到?现在行军方二十余日、委座尚未到达福建、诸位将军一路上望风披靡,也未曾听闻有僵持不下的状况——”说到此处,几乎是咬着牙了:“你告诉我,这二百万,怎么用掉的?”
张治中在电话里也觉为难,思索片刻,坦然相告:“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和立煌的治军,你是知道的,军费这种东西委座派给多少,我们就拿多少,但最先到福建的是蒋鼎文,他那个人什么德行,这就不用我说了。”
蒋鼎文虽然姓蒋,不过跟委员长并不是什么亲戚,但此人骁勇善战,是五虎将之一,继续拿宫斗打比方,打仗的时候,这就是皇上最宠的娘娘。只是他唯有一件人尽皆知的恶习,那就是好赌,最著名的事迹,曾经一夜赌光自己麾下官兵三个月的军饷!
你猜结果怎么着?
委员长掏了一张五万的支票,宠爱!
孔祥熙闭了眼睛:“他就是赌破了福建的天,委座眼皮下面,二百万军费都给他赌光?”
张治中简直有点同情他,不过仍旧是波澜不惊地告诉:“倒也没有这么夸张。这你不用担心,委座另有用途。”
“什么用途?”
“委座不愿自家兄弟干戈相向,因此投诚为主、攻打为辅,开出来的条件,团长五万,师长十万。”
孔祥熙:“……”
怪不得小舅子在这位子上把头都干秃了,这活儿是谁干谁败顶啊!
孔娘娘撑不住了。
就在这焦头烂额之际,潜伏已久的石娘娘,暗搓搓地出现了。
孔祥熙放了电话,只觉一筹莫展,想想要么先拿私钱填上,大局当前,先稳住皇上的宝座要紧。只是两省税改弄得如此难看,实在心有不甘,军费的事情要自己掏钱,更是肉痛得几乎眼里流血。郁郁地下楼,在花园里转了几圈,忽然见石瑛也在楼下,拿一个熄灭的烟蒂,逗花坛边的流浪猫。
猫咪见人过来,迅速地溜走了。
孔祥熙并无心情寒暄,只是人到了面前,不能视而不见,不失礼数地微笑道:“蘅青怎么有空到财政部来,去我那里坐一坐。”
石瑛笑道:“刚调任了一个新的税务局长,因此过来报备,本来打算找你,秘书说你不在。”
“哎,别。”孔祥熙摇首笑道:“别跟我提税字,我听到这个字就头疼。”
石瑛很关心地看他:“你这脸色不好,是昨天没有睡好?”掏出烟来递给孔祥熙,又是微微一笑:“别怪我揣测你心事,莫不是因为税案的事情,被气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