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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沁仍然是一身女装,戴了兜帽,在闹市上徘徊了一阵儿,直接去了宁秀才的家。
宁秀才拿着背篓正要出门,一打门便见着一位清秀的得好像不食人烟烟火的姑娘站在那里。
蓝衣素颜,明眸皓齿,手执兜帽,轻纱微拂,宛若画里出来的人,真的是衬得他了这破院都蓬荜生辉起来。
宁秀才愣神一瞬,拱手询问,“请问姑娘要找谁?”
“找你。”谢灵沁一出声,便将方才宁秀才脑中的所有美好画面打碎。
从仙境落至至实地。
这声音,这语气……
然后,后知后觉,转回身,看着已经错过他摇大摆走进去的谢灵沁,“你是……”
“我是言射,也是谢灵沁。”谢灵沁有些心不在焉的。
“哦,哦,你,你好。”
“嗯。”谢灵沁看了眼院子四下,视线又回落在宁秀才身上,“咦,孩子们呢,宁一呢。”
“他们,都去后山的田地了。”
“去那地方干嘛。”谢灵沁一边问,一边将手上兜帽往一旁桌上一搁。
“摘菜。”宁秀才老实回道,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怵谢灵心。
没曾想,她女装时,是这样的。
这般纯然无垢的气质,真是世间少有。
须臾,宁秀才回了回神,“你,要不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叫他们回来。”
“不用,摘菜么?我也去。”
“啊,那岂是你这等千金小姐能做的,田城里泥垢深重,还有蛇虫鼠蚁,你受不了。”宁秀才一口回绝,谢灵沁却已经走了过来,“千金小姐会男扮女装?会自己开店,会独处来请你?”
“这个……”
宁秀才语声一噎,犹豫着,“那,你跟我来吧。”
“下次我男装时你可以叫我言射,我女装时,你可以叫我谢灵沁,还有,在白玉面前,你只能叫我言射,因为,他不知道我是女子。”谢灵沁道,话落手一伸,“带路吧。”
“呃,好。”枉宁秀才一个大男人,饱读诗书,一本正经,却突然无力招架谢灵沁,走在前面引路,都莫来由的发虚。
后山田地并不远。
秋风拂过,夕阳扫落,残晖艳红,却分外的宁静。
远远的,便见着几个小孩子蹲在田地里扒菜,个个笑得灿烂。
而宁一是孩子里面最大的一个,一边摘着地里那些青悠悠的菜,一边拿袋子装好,抬眼一看到宁秀才走来,身后还跟着谢发沁时,竟激动的把袋子一扔,就奔了过来,直接一把抱住谢灵沁的腰,将头埋在谢灵沁的胸前。
“姐姐。”叫得份外亲近粘乎。
谢灵沁……
又占她便宜。
“宁一。”谢灵沁笑容可掬的抬手拧着宁一的耳朵,“你这般小,我更要对你说,男女授受不亲。”
宁一扬着头,好像不太明白。
“宁一,快放开,你这样,像什么话。”一旁宁秀才也轻声呵斥。
宁一好像见宁秀才生气了,这才几分不情不愿的撒手,可是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却盯着谢灵沁,恋恋不舍。
“那个,你们菜摘好了吗,我和你们一起。”谢灵沁说话间已经开始撸袖子,白润纤细的手腕露出来,如玉一般吸人眼神。
宁秀才一惊,立马上前,帮谢灵沁把袖子给拦下来,“非礼视非礼勿视,女子怎么好当众撸袖。”
谢灵沁看着宁秀才那幅天要塌下来的样子,真时无语至极。
她如果说,她都快被男子看光了,他是不是嘴里能塞下一只鸡。
“迂腐。”谢灵沁摆开手,“难怪你这般多年进不了仕途。”
“这……”宁秀才明显被伤到了,看着谢灵沁,“我,怎么就进不了仕途了?”
“太迂腐,太清派,太偏激,太愤世疾俗。”
“那,那柳府柳云洲柳公子也迂腐,也清派,我看过他的文章,我与之相比,并不差。”宁秀才较上了真儿,目光灼灼的瞧着谢灵沁,大有一幅要个说法的样子。
谢灵沁无奈一笑,“可是,他不偏激,不愤世疾俗是吧。”
“人之性也,岂能相同,难不成,状元还要看这个。”宁秀才有些生气了。
谢灵沁不慌忙,谈笑自若,“你都知道你文章写得不比柳云洲差,那我问你,别人会不知道吗?”
这话……
宁秀才面色愠怒一退,紧盯着谢灵沁,似乎没琢磨过来。
谢灵沁也不等宁秀才琢磨了,看了眼四下,倒是一惊,“难道你们的晚饭就吃菜,肉呢?”
“肉……”几个小孩面面相觑。
宁秀才闻言,面有愧色的走过来,“肉的话,也不是每天一要的。”
“可是他们都正在长身体。”谢灵沁面有不悦,“我记得没错的话,我是提前支付了你工钱的,难不成,你去花天酒地了。”
“当然没有。”宁秀才立马摆手,一脸严肃,“只是,有些花费,用掉了。”
“用掉了?”
宁秀才点点头,看了一眼宁一这才小声对着谢灵沁道,“一会子我和你说。”
谢灵沁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来,竟然真的和宁一几个小孩子一起扒菜。
宁秀才觉得,脑子好凌乱。
待扒好菜,回到院子,宁秀才便生火做饭,宁一打下手,其余几名小孩就帮着忙前忙后,一片喜色高兴的样子。
“姐姐,我们院子里第一次来客人呢,明儿个是中秋,这一定是个好兆头。”一名差不多五岁的小女孩扯着谢灵沁的袖子,软萌软萌。
谢灵沁看她一眼。
少女小脸嫩白,眼睛干净清澈,如同未被浸染过的天泉。
都是些纯真可爱的孩子。
难怪,宁秀才如此保护。
“谢……灵沁,你真的要在这里用饭吗?”
好半响,宁秀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似乎还是有些不太信。
谢灵沁点头,无比确定,“对,你们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好吧。”宁秀才似乎有些无奈。
约莫半个时辰后,饭和菜都端上了桌。
是真的有什么吃什么。
两盘之前从土里挖出来的青菜,几碗掺着杂米的米饭。
顺便说一句,整个北荣,不管是地方还是权利的中心都城,皆是以食大米为主,像这种大米中能掺合着杂米的,就可谓是不一般的清贫了。
不过,谢灵沁吃着,这柴火炒出来的菜,倒是比高门府邸里的小厨房里焖出来的别有风味。
尤其是坐在这破败的院子里,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外有夕阳,余光入院,一片融光。
岁月静好,莫外如是。
“姐姐,你一定比宁哥哥的未婚妻还要漂亮。”宁一捏着筷子吃一口饭,就要将谢灵沁看上一眼。
“未婚妻?”谢灵沁偏头看着明显正禁危坐一仴拘谨的宁秀才。
宁秀才神色尴尬,“这个,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如今,家道中落,不提了。”
谢灵沁对别人私事也不感兴趣。
这一顿饭却用得格外舒心。
可谓是她穿越至今以来,吃得最安心的一顿饭。
一种前所未的宁静,孩子们的笑脸,让她之前那躁动的心,好像突然间就平静下来。
这一平静,大脑里也一派清明。
将最近种种串缕在一起,才发现自己的可笑,于太子在说,那样一个吻算什么呢,她怎么能为了这一点事儿,就让自己心绪这般不稳。
此时,宁一在洗碗,不过十岁的孩子,神情专注,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对待艺术品。
“谢……小姐,天色快要黑了,你要我送你回去吗?”宁秀才捋着袖子走过来,征询的开口。
谢灵沁莞尔一笑,看着他,“你还没与我说那十两银子的事。”
“那个……”宁秀才犹豫一瞬,这才道,“宁一是我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那边每个月都要我还银钱,之前你给的银子了,我正好一次还清了,所以……”
“是谁?”
“就是这都城里一些干黑暗勾当中,不过,你放心,如今,两清了,他们再也不会来烦我们了。”
谢灵沁看着宁秀才,好半响,移开目光,“好吧,我相信你,这些孩子过得很幸福,不过,宁一的身世你可有查过?”
宁秀才摇头,“没有,他的武功,许是被那些人抓去,逼着学的,这孩子你也知道,心智有些问题,所以,我也不想引起他的反感。”
“明白,时候不早了,多谢宴请,告辞。”
谢灵沁转身,倒有几分舍不得的出了府门。
宁秀才本来想着出去送一送,毕竟是女子,这天色也快要黑,可是又觉得,指不定真的出现坏人,他才是要被保护的那一个,于是,默默上前,关上了门。
天色渐暗,天际边一轮若隐若现的圆月轮廓陷于云层,一片灰蒙。
“啊啊啊,小丫头你竟然在这里,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身旁,突然咋乎的声音响起。
谢灵沁侧眸看了一眼,兴致一般,“逸世子,你放心,我好得很。”
“我知道,是太子帮了你,对了,太子有没有欺负你。”
“他怎么会欺负我,我像这般好欺负的。”谢灵沁情绪不高,“余轻逸,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太子,我们还能好好做作朋友。”
“好啊,不提也可以啊,只要你不再损贬我就行。”
谢灵沁冷笑着横他一眼,“我说,逸世子,庆王妃那边,你处理好了?”
“我说,谢灵沁,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嗯,好吧,换个话题,明日将军府中秋小宴,你会去吗?”
“不会。”余轻回得干脆直接,注意着谢灵沁一松的面色,面上转过笑意,又立马道,“本来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我觉得,去去也无妨。”
“哦。”谢灵沁不置可否,却很好的掩饰眼底一抹算计。
余轻逸……
谢灵沁这般淡然的表情,和他预料得不一样啊。
好挫败。
“说起来,这中秋小宴,最开始还是你娘将军夫人筹划的呢,当归是多么热闹,都快比得上皇宫里的春夜宴了,不过,现在去将军府参加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余轻逸一叹。
谢灵沁不置可否,这是事实。
若不然,谢将军怎么能放心将这诸般事宜交给才刚来的谢玉树去打理筹备呢。
“不过呢,你放心,我对你呢,看着也是蛮顺眼的,我一定会罩着你的。”好半响,余轻逸昂头,下巴一抬,宛若大侠降世。
谢灵洲白他一眼,忽而轻笑,“那,如果是太子要杀我呢。”
“那……”
“哼,的确啊,不扯上太子,我们还能好好做朋友的。”
“世子,庆王府有人带来一条消息。”突然,二人面前落下一个身影,那人看了眼谢灵沁后,对着余轻逸道。
余轻逸为了以示哥俩好,大手一挥,“说吧。”
“是福悦赌坊的护卫前来禀报的,说是他们庄主遇到了困难,请你去相助。”
“聂醉儿?”
“正是。”
余轻逸当下不容分说,连招呼都没和谢灵沁打,就消失在黑夜中。
谢灵沁想了想,当即也作势就要中上去,却被一只手给拉了回来。
谢灵沁回头,便看到了轩辕独那张轮廓鲜明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别去,聂醉儿惹上了事非,这事儿,你最好别出面。”轩辕独语气里带着警告与关心。
谢灵沁瞧着,却直觉有异,清眸定定的看着轩辕独,“和你有关?”
轩辕独没有答话,深刻的眉目拧得沉了些。
“或者说,和你来北荣都城有关?”
轩辕独眸光隐有厉光一闪,“你很聪明。”
“我不聪明,你会和我做朋友么?”
“不……”轩辕独摇头,“和我做朋友的人都不笨。”
“这话……”谢灵沁似笑非笑,“我当是夸奖了。”
与此同时,前方,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刀戟声响,卷起一片杀气,往前奔去。
“谢灵沁,我望你安好,再会。”然后,轩辕独的身景紧跟着也一起消失。
谢灵沁在原地站了片刻,须臾,唇角露出一分似是而非的笑意。
看了看天色,谢灵沁又几分丧气
哎,武功,这是个大问题!
自己山头锻炼了一会儿,谢灵沁这才直奔回将军府。
……
远远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回了将军府,宇文曜这才收回目光,只是,目光却又看向了别处,看着那星辰满天的天际,极深,极远,幽深莫测。
“太子,事情已经办妥了。”听风自暗中走了出来,禀报。
太子没理他,似乎,已近浑然忘我之态。
“得,之前太子盯着手看,失神,这会子,不止是失神了,是整个发呆了。”远处,听海挠着那张胖乎乎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听雨抱胸上前,瞧着听风,“听风,你天天跟在太子身边,有何见解。”
听风面色晦暗,好半天,挤出一句话,“今日白天,太子抓着灵沁小姐单独处了一会儿,我离得远,不敢听,不敢看。”
“可是,我方才看,灵沁小姐好好的啊,没什么问题。”听雨表示,“所以,这和灵沁小姐当是没关系的。”
“太子自小到大,从来心绪不透,喜怒忧郁,他都没出现过这种症状,我们,要不要去找僧云大师问问。”
听雨扔头,“僧云大师不在北荣境内。”
“那……”
“其实……”听风面色纠结,看着听海和听雨,“我在想一个问题,你们说,太子,会不会喜欢上了……灵沁小姐。”
听海和听雨互相对视一眼,又看着听风,“那,李小姐呢?”
“太子何时喜欢李小姐了?”听风纳闷了。
听海更纳闷了,“不是逸世子说的吗。”
……
谢灵沁刚回到清水阁没多久,便传来消息。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对七公百般谴责之后,念宗政侯府之委屈,特地下令,准许宗政府公子以后可以没有任何召令随意进宫。
这,可能对任何人来说,是无上荣宠,可是,偏对宗政府来说,反而是个枷锁。
明知皇上忌讳,宗政府会自寻死路,滥用这个权利吗。